邶风·新台(3)

船客笑道：“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相差不多。逢年过节的时候呀，雒涧瀍之上，行游舟船首尾相接不知十数里，船桨翻动排排如浪，白波泛涌好似三河横流。游船上姹紫嫣红，美食佳酿，游间穿走宛若蝶在花中戏；临船有朋呼摇，还可拿出备在船上的舟梁搭在两船边缘，作以舟上行桥，所以热闹极处，舟舟相连，桥桥相关，是几不见水吶！而在船楼之上眺望雒邑两城，人流如川，八方汇来，那声动隆隆，就如这大河声浪，涛涛不绝！”
“听先生您这么描述，小老倒真是越发向往了！要不是小老年纪大了，家里也有几口人要养活，不然定送着先生您一路直去雒水！”船夫朗笑着随声附和，稍顿后又不禁感叹道，“想来这天下应该没有比雒邑还要宏伟的都邑了吧！”
然而闻言于此，船客却忽而哀叹一声，只是不知为何又没了下文，但耳灵的船夫下意识就关切地问了一句：“先生您怎么了？”
这声哀叹原只是船客油然而生的追忆，他本想以此而起便就此而终，可船夫的这一声关切却像一只猝不及防伸来的手，刹然推门而开。

“本来是有的啊……”他扭头回望向船首，目光穿过满帘烟雨，飞过两旁山水，溯洄从之，从至那已经雨打风吹去的曾经，“宗周的丰镐京都，郭方九九里，每旁三门，每门又容有三条主道，共九经九纬十八条大道纵横南北贯通东西；每条主道广七十二尺，可容纳八尺轨辙之车共九辆并行而过，盛时车马川流，隆隆如雷好似天兵临阅，先王贤臣坐镇中宫，举目四望，执玉柄以威加四海，驱戎兵以摄服八荒——彼情彼景，我辈犹可畅想，却终难全貌啊！”
艄公双手用力划桨，心神却不自觉地随着客人的描述畅想遨游，但也许是对曾经的那个宗周知之甚少，他很快就回过了神，尔后又在客人声止情昂的留白怀念之时问道：“那先生，现在这丰镐京都怎么了？”
一瞬间，船客所有的豪情陡然跌落，落进一场所有周人都不愿提及的噩梦深渊。呆呆地愣了片刻后，他望着朦胧烟雨与那被朦胧着的山河，哀然长叹一声：“人心不古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