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新台(16)

“及扶，你是个有能力可成大事的人，但出门在外身孤势弱，必要时低人一头也无妨，切莫意气用事冲动为宰。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庶民商贩也就算了，就怕是哪家哪户名卿公侯之族，这样不止会害了你自己，还会连累整个尹氏一族！你要切记！切记啊！”
一声声殷切如旋如飘，即便经过了年月山河的远隔，也依旧如新如迩。当温文尔雅的礼教再也束缚不住羞恼愤恨的时候，正是这份对家姓重任的肩担保留下最后一丝理智，抽声动忆，形成最后一条束绳，阻住了船客的冲动，彻底让他松开了捏紧的拳头。
谁人不想纵高歌，只缘身在红尘中。曲高和寡声平仄，江河滚滚山重重。
“呵，什么尹伯之子，我看不过就是个哭鼻子。”卫公的寺人大笑地嘲讽道。乘船远去的他本准备等那个所谓的尹伯之子扑来和他拼命时，顺手将那个文弱士子反擒拿下，但脚下舟船走了好一会儿，他都感受不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于是他回头一看，发现那人就傻呆呆地站在那艘干扁扁的小舟舟尾，遥遥目送自己离开，不闻一声怒语，不见一影动作，反而还看见后者眼角闪着点点泪光，像个小姑娘一样受气委屈。顿时间，他又将这人看低许多，连带着他身后那所谓的尹伯也一并看低，心想，这种徒有其名的诸侯果然不怎么样，如何比得上我主卫公果断决绝，勇敢而不惧非言！

另一边，船客在被寺人最后一声嘲讽惊醒后，屈辱的感觉再次怒上心头，双拳攥紧。但之后很快，在心不甘情不愿的自我调节下，他深呼吸一来回，缓缓松开拳头，可满含愤怒屈辱的目光仍像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那艘远去的舟船，而目光再远，是卫公的游船，更远，就是那座本让他仰望赞叹的煌煌新台。
过了不知多久，待在船篷里的艄公从船篷里探出头，看见船客还站在船尾死死地遥望着慢慢靠近的新台，颇为忧心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船客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还像座石像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地望了好一会儿，等艄公再次询问时，他才回神道：“我没事，船家你划船吧，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哦，好好好。”
艄公连连应答，赶忙与他错过身，站到船尾摇动双桨，而船客则穿过船篷坐到船首，面向西方，就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这种气氛下，艄公也不敢轻易搭话聊天，他略有忧心地望一眼坐在船首背对自己的客人，叹了口气，随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收进腰间的金子，眉头的褶皱顿时舒开了许多，嘴角也稍稍带起了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