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新台(15)

那个寺人见他一时说不出一句话，于是轻蔑地呲哼一声，转而吩咐船夫开桨回航，临动前他背对着船客又道：“那个什么尹伯之子，你要是觉得刚才的那块骨头不够大，够不上你这身份，那你便随我来，跟我去新台拜见我家小公子。兴许我家小公子现在还在兴头上，能再赏你一两块骨头。不过我先奉劝你，不要太贪心，也不要急了乱咬人，卫公那游船看上去是走得远了些，但我要是……”
出生贵族的船客怎么受得了这般羞辱，不待他说完话，就咬牙切齿地要跳过船去扑打这个该死的阉人，将他往死里打，他不信这种身体不全的阉人能反抗得过他。可就在他将动扑身之际，他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拉住了他，让他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他回过头，看到了父亲。
“及扶啊，还记得出发前，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船客愣了愣，随后紧绷的拳头和牙关溃然松软。可旋即，他却又如回光返照般再捏紧拳头，满腔不服：“可父亲……”

“王室衰微，诸侯强盛，先祖为我们尹氏所得的这个伯爵爵位，虽然也被位列诸侯，但普天之下的有识人都知道，周外诸侯才叫诸侯，像我们这种蜷缩在周内的所谓诸侯，在大周荣盛时才能借着天子之威博得几分尊重，而如今王上政令不出成周，尹氏在王前也无所重要，尹伯这种称号，怕是连周外诸侯国里的乡野小官都不如了……”
“父亲……”船客想起此行出发前的晚上，本来已经睡下的父亲独身提灯来到他的房间，与他彻夜长谈。言语中，他能感受到父亲对他此行的重视以及对他的无限期望，就好像黑邃洞道里转角透现的光，好像暴雨困途时雨势趋小将向晴明，仿佛他就是中兴尹氏的命运之子。
“尹氏在我手里没落至此，我真是愧对先祖啊！但为父这把年纪了，已经是争不过王前的那些新贵了……”
话语绕耳，船客恍惚间仿佛又到了那晚，父亲因为实在撑不住困意而趴在桌上昏昏睡去。他取来一件厚衣给他披上，而在摇摇低沉的烛光下，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那黑白混杂的头发……一瞬间，他的眼角湿润了，再也忍不住让父亲这样自责下去，连声痛泣道：“父亲您别说了，孩儿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