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新台(13)

与风浪搏击了一辈子的老人家此时全然无了方才的机智和勇敢，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痛苦，一如之前船客惊恐黑云压来的大船，一如那年听闻儿子的死讯，身心胆颤，六神无主。
天道无情人有情，情多至深总输伤。举首乞笑仰面轻，不如高歌对风霜！
不过还好，此时船客出声了：“老伯您先去船篷里休息吧，那人我来应付。”
老人茫茫然地回头，看着伸手来搀扶的船客，满脑忧惧的他像个痴呆了的可伶老人，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任着船客将自己扶起送入船篷。然而颓搭在船沿边上的桨支被他们无意间碰到，撞在船帮上发出砰响，在船篷内刚刚坐稳的老人陡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骤想起身前的客人可是周天子的卿士呐！于是他猛地一把抓住本要抽身离开船篷的客人，死死地抓住，可突兀猛烈的激动使得他讲不出一个字，但那满身剧烈的颤抖和沧老眼角几欲滴落的浑浊无不是在用更加撕心的呐喊在呼求。

船客显然知晓老人的意思，他轻轻拍拍老人枯糙的双手，柔声宽慰着没事没事，尔后将老人的手拿开，旋身钻出船篷，站到船尾。
值此时，衣裳干洁的寺人乘着舟船已然临近，在一声尖锐的喝令下，浑身漉漉的船夫停下划桨的动作，顺着水流，与老人的小舟保持着一前一后的相对静止。准备兴师问罪的船客正欲厉声责问，却先听到那个面相阴柔的寺人捏着嗓子道：“我家小公子对你们刚才的表演很是赞赏，特来让我来给你们打赏打赏。”
说着，他从袖中口袋里掏出一块不大不小但也足以让身后的船夫两眼冒光的金子，随手丢到对面的小舟上，宛如打发着一条摇尾乞怜的野狗。而那块金子划过一条弧线，不偏不倚地敲在一条横板上，弹进了船篷，滚到缩在船篷里的老人身前。
老人看着这块突如其来的金子，不禁有些发懵。他想起当初大儿子的遗体被新台的侍卫搬送回来时，也只丢下了十几枚腐朽的布币打发了事，但如今这一随手，却是一块实打实的金子？难道这世道在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