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万叶】乐团往事(4)

琴师在竖琴后坐下，竖琴前端的破口正对席中的国王。然而并没有人指出这个小小的错误，即使这般失礼，远大于方才侍女对少年的耳语。
他开口的瞬间，烛台上的火光也停止了跃动。琴师写了一首史诗，却非写于三天前的那个夜晚。那是他自流浪开始，穷极半生心血谱就的歌。没有歌词，空灵的吟唱宛若薄透的雾，是一切刻意为之的器乐所远不能及的、创世之初最伊始的森林中一抹纯粹的影。国王要求他写一首空前绝后的诗，琴师的确做到了：他的吟唱，千万年来天地万物的更迭，新生与灭亡，神座的殒落与人的王朝的诞辰，一切一切，似乎都包含于这无言的叙事中。
时光停滞下一刻，为这长诗敬礼，又即刻回身，若无其事地向前。
琴师的声音渐渐沉下去，拨弄琴弦的手伸向最前端的弦，缓缓拨回一串连音。白色袖口滑下一支细锐的刺，无声搭在琴身的破口，如同上弦的箭。
一刹尖锐的破空声惊醒沉醉的宾客，而直到他们终于回过神时，他们的王，在满脸的错愕之中，被两头削尖的骨刺射穿了心脏。不远处，琴师仍旧低垂着眼眸，右手捏住调松的琴弦，保持挽弓的姿势。

愤怒的贵族们再不顾所谓的礼仪，大声呼喊侍卫，然而厅堂之外一片死寂——琴师昨夜与守卫宫门的骑兵将领欢饮达旦，偷偷向他们的酒杯中撒下了药。未果，一名军机重臣起身向琴师扑去，要亲自将弑君的罪犯捉拿。琴师轻飘飘躲过，将手边的烈酒泼向大臣。下一秒，他踢翻就近的烛台 火苗溅在地面，沿地砖缝隙中藏匿的香料迅速蔓延开来。登时，整座大厅被熊熊的火焰吞噬。惊恐的贵族绕过周身起火、扑地挣扎的大臣，四下逃窜。有人绝望地捶打大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那一天，城内的人们听闻宫中的喧嚣，满以为是素日里自矜傲慢的贵族终于放下可笑的优雅，开启一场史无前例的狂欢。的确是狂欢，不过却喧宾夺主，是火舌与黑烟的共舞，当权者的哀嚎为之伴唱。
琴师静静地立在焰光之中，取出第二根骨刺。三天前的盒中有两支白骨，他将它们削尖，一支射向国王的心脏，而另一支，琴师将它留给了自己。
他闭上眼，高举骨刺，对准自己的心脏。
……
骑兵终于破门而入时，焦黑的厅堂只剩一片断壁残垣，无人生还。收殓尸体时，他们惊讶地发现，琴师的一身白衣仅有心口处一片殷红，肆虐的火舌没有靠近他的尸身分毫。起了恻隐之心的将领并没有将他以弑君定罪，而是派人把他的尸首放上木筏，沿河顺流漂下。白色的影子在河中飘荡，慢慢滑下，隐在重山碧水之中，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