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3)

世道本就艰难，衍国又正值多事之秋，连年战乱致使政局动荡不宁，公卿们今日朝堂风光无限，明日涉罪举族被诛……世家大族尚且朝不保夕，更遑论挣扎在釜鼎底层的草芥生民，白骨露野、鸡鸣销匿的景象随处可见，百姓流离失所，携家带口乞食道旁，遍野哀鸿使人视之不忍、闻之落泪。而这一切悲剧的开端则是十几年前安国的入侵——衍国惨败，安人的骑兵入寇，烧杀抢掠，毁灭了一座又一座村落与城镇，在他们满载战利品离去时的嚣狂呼号声之后，留下的，只有在熊熊烈焰中呻吟倒下的屋舍和尸横遍野、血流漂橹的惨象。衍国曾经宏伟的身躯在如血残阳下遍体鳞伤，正不可避免地滑落向混乱与毁灭的深渊。
卫允曾从军入伍，跟随衍军与安人浴血搏杀。然而，在决战溃败后，衍帝于乱军中因暗害而崩，衍军军心大乱，士卒皆尽败逃。为了保护身居边境的家人，卫允不得不在巨大的痛苦中做出了抉择——他选择做一个自己向来不齿的逃兵。
隐匿山林，躲过一众安国游骑逡巡围杀的卫允，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回到了他一直牵挂的家，可那个让他背弃从军时发下的庄重誓言而可耻逃亡的家，如今，却只是一片焦土。命运的皮鞭无情地抽打在他的脊背上，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心底的痛楚扼住了咽喉，让他难以呼吸，那一天，他哭得痛彻心扉。第二天，卫允擦干了泪水，一切已不可挽回，仇恨的种子已然种下，他对天发誓，这将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