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裂像虚焦》（3万字，慎点）(31)

电影是很公平的，它永远以一秒24帧无情地对待这世上的一切，不分贵贱、一视同仁，可录像带破坏了这种公平。
停止、快进、慢速，物质现实在小小的遥控器下宛如任人摆布的橡皮泥。
电影的表演频频被我打断，于心有愧，所以我总不把这中间的暂停这视作空白，必须以同样的精神力注视着演员被凝在半空中的面部表情或姿势。
有了这个想法，我突然很希望，人们将来在阅读我的小说的时候，在空白处投注的时间也能和其余的地方一样多，这么一来我将可以更加心安理得地写我的无字天书。
因为常去光顾，一来二去，录像店老板就成了我们的朋友，
老板比我们要大几岁，和其他的录像带贩子不同，老板主要卖艺术片。
奥利维拉、考里斯马基、肯·洛奇……
老板对各种小众电影如数家珍，是我们这些文艺青年的电影手册。
艺术片虽然销量没有商业片大，但是商业片往往大家是一拥而上，来得快去得也快，而艺术片客源稳定，更适合长期经营，老板句句展示着他的精明，至于电影，他最爱看的是精装追女仔系列。

我想将老板写进我的小说里，要写出他的市侩，狡猾、大隐隐于市的样子，可是为了零度写作，我始终克制我的表现主义冲动。
我每写出来一段，就会给潘夜云朗诵一段，可是无论如何，写出来的东西在我的定好字数的格子面前都是削足适履，所以最后总会被我一笔勾销。
惟妙惟肖，呼之欲出，原形毕露，潘夜云每次的评价都差不多。
时间又过去了半年，一天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潘夜云已经走了，前一天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一开始很恼火，扔光了家里她留下来的一切，直到第二天听到楼下的垃圾车开走的声音，我才开始后悔，补救般地去翻出那堆已经尘封一年的录像带，却发现她竟然把这里面所有她出现过的影带都带走了。
她知道我沉溺追忆的性格，所以不想给我留下物证。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把她想得很好。
老板笑我。
我的小说停止了，虽然也似乎从未开始过。我向老板一口气租了很多带子，都是我以前跟潘夜云一起看过的。
电影总是有寄存感受的效果，我把这视作电影的嗅觉，过去的一颦一笑都被它映射为气味的地图，比如这个地方，又比如那个地方，俯仰之间，皆是往日的碎片，而影像正是它们的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