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裂像虚焦》（3万字，慎点）(14)

“对不起，我们做不到，因为在二十四帧之间的二十四帧之后，会有更多的二十四帧被你欲求，我们的技术发明力并不是永无止境的。”
我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么失礼的回答，我觉得自己被她描述成了某种贪得无厌的角色，真是前所未有的羞辱。
我不得不说，我们已经遗忘了经历一件事情的办法，在把一秒二十四帧提高到一百二十帧的升格摄影中，我们切入事件的截面并没有变得更细致，而是事件本身的体积大大地膨胀了。
我们仍然无法在一帧与一帧之间体会到更多，我们还是同样的迟钝，无动于衷，甚至事件的体积变得越大，每一帧就越是孤立、越是难以联系，近乎静止。
我听说在太平洋的那边，有一个相当荒唐的艺术家，他拍了一部长达六个小时的电影，在那部电影里，除了一幢摩天大楼以外一无所有，拍它的理由也许也只是因为曾经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
如果有那么一天，天色不再变化，无论是比现在更亮或更暗，那么，我们可以区分一张这幢摩天大厦的照片与这部电影的区别吗？
并没有那么单调，朋友对我说，在那漫长的影像里，还有几缕偶尔飘过的发丝，和几次在镜头前走过的艺术家本人——可是这具体是发生在电影里的哪一分哪一秒呢？

于是你想到了日本能剧，你想到了能剧演员是如何把那毫厘之间的移动处理得惊心动魄的，你想到了人类花费五秒钟去经历一秒钟的荒谬。
如果生活本身变成了一个不曾停机的长镜头，那么阅读一部电影则等于要消耗和电影里主人公所花掉的一样长的人生，
所以到底是谁忍受了这样的无聊，消耗了自己的一生来做这种向大家报告“飘过了几缕发丝”的探路者呢？
我的工作难以进展。
善良的老板给了我一个反方向的建议，舍弃掉那些艺术家式的斤斤计较吧！沉耽于那种艺术家的细腻是洞察人生的宿敌。可是，上帝难道不是正在细处吗？大错特错！你需要的是更加地删繁就简，更加地不拘细谨！一张比佛罗伦萨还要大的佛罗伦萨地图对于佛罗伦萨的游客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我知道老板心软了。
我接过了他那台可以把二十四小时加速为一帧的遥控器。
老板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我知道在他那市侩刻薄的外表之下，是一颗仍然会被真挚打动的心脏。
我在遥控器上按下快进键。先是一点五倍，然后是二倍、四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