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童话(4)

“好。”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五十递去。男人看见钞票的颜色，下意识地鼓捣口袋想要找零，我便丢在桌布上，故作惊讶地叫一声：
“要被风吹走啦。”
男人这才急忙伸手按住。
“不用找了，我耽搁你的这点时间，没准还有人要来买你的厨具。”
男人继续保持着沉默。
“看你想卖的东西出手了，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样说。倒不是自己不欢迎他，母亲可能会顾虑一个脏兮兮的陌生来客，父亲也许会怀疑我遇到了假乞丐一类的骗子。我料想他也许客套地拒绝一下，然后再岔开话题继续聊下去。
可是男人的头这时却缓缓低下去，他的笑容在面部肌肉的扭曲中逐渐消解。
“不用，卖完这些东西我就回去过年了。”
我张开口一副要说话的样子，兴许是他低着头所以我没有说。
又或者除夕的风声太大，盖住了日光灯下的路口。
“我出来流浪了快有七年，今晚头一回把写的书卖出去。日历上说今晚诸事皆宜，确实是没骗我。”
男人从旁边的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把本子都套了起来。在递给我之前，他用另一只手的手背顺着脸擦了一遍以后，又用掌心抹掉了右眼的眼泪。他喃喃地朝自己说了一句：

“世上还是好人多。”
他的左手把袋子传了过来，我认出上面的标识是几年前就已经倒闭的童装店。
然后男人站起身，俯下去把桌布揽起来兜上东西，熟练地包在一起。
“小伙子，新年快乐。”他说。
我还没回过神来，男人已经向着停车场外面走去，临走时他还向门口的保安问好。
但是他正离开我的视线穿过马路时，却好像突然再走不动了，肩上的红白格子包袱掉到地上也浑然不觉。那个穿着灰白色卫衣，面部有些残疾的矮个子男人，背朝着我蹲在马路中央，将自己的脸紧紧捂住。
手中的包装袋散发出一股各种蔬菜的混合味道。我看向里面一本本形状各异的笔记，它们或许承载了那个陌生男人年少时的梦想。不知不觉间月亮从云层中浮露，我想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见面，也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