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葬礼

民国廿年正月，高女士生于北方的一个富农家庭。七岁，是日本人打进来的那一年，也是她辍学的那一年。在那之前，她亲历过军阀的妹妹在法国留学时死于肺痨后，用水晶棺材出殡的场面。那时对死亡都没什么概念的她只是觉得水晶棺材很漂亮，棺材里的人也很漂亮。听说那是军阀的三妹，与她同去法国留学丈夫在她病逝后又娶了军阀的四妹。那时的她，怎样也不会想到几年后会独自一个人穿过夜晚的的大山去给八路军送信。
祖父说，女孩子上什么学，不如回家早点学女红，好帮忙。就这样，她拿着学校奖励的一支铅笔和一个乒乓球回了家，开始了她到最后都无法释怀的不识字的一生。除了识字，倒也什么都会了。女孩子要会做衣服，她便学会了做衣服。祖辈种地，她便学会了种地。家里有造纸厂，她便学会了晒纸。母亲要她料理家，她便学会了料理家。仿佛她生来就是为做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准备着的。
家里为她说了一门亲事，本村人，父辈在省城开票号，算是大户人家。许配的后生温吞绵软。到了省城，她便恭恭谨谨做起了媳妇。公婆却看不上她这个老家来的乡下儿媳，处处刁难。她从前也会做旗袍，可用的最多也就是绣花府绸之类的，哪里用过什么柞丝、花软缎做衣服。公婆料她不会做，便偏把这些娇贵料子给她，想给她难堪。这些料子稍有处理不慎便会抽丝，她不服输，咬着牙做了下来。只是那个作为她丈夫的人，却从来不敢在父母面前多说一个字。从小的刚烈性格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某天，趁着公婆出门，她抓起那后生的手就去往了民政局离婚。那一年，是建国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