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水仙花(12)

听了姑妈的话，那个下午，我本来也想睡上一觉，但很久都没有睡着。于是我出门去一家酒吧买醉。那个酒吧冠着布考斯基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查尔斯·布考斯基，就是那位肮脏现实主义流派的代表作家之一。
没有顾及酒吧里的三六九流，我径直在吧台前找到一个座位坐下。我连喝了几杯闷酒。不一会儿，一位抹着淡妆的女郎靠了过来。她表现得善解人意，但我明白她是做什么的。不过那又何妨，如果她愿意和我聊天，那就让我随便说上一两句吧。和陌生人相处，总是可以轻松地放下防备。
我提到了我的一些故事，接着说起了今天在医院发生的事，然后又提到了姑妈。我说，我想我是能够充分理解姑妈的那种感受的。和妻子离婚后，我也是整天睡觉，不愿醒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为之奋斗的东西。
说了许多，我把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女郎受我的情绪感染，也变得有些难过。她试探性地问我，为什么会和妻子离婚。然而，这个问题触及了我的逆鳞。我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盯着手里的空酒杯，我严肃地告诉她，我不知道。我一连说了好几声我不知道，和我搞不清楚。最后又加上一句警告，让她明白不是我的所有事都可以去深挖。

一高个壮汉从我们身后走过来。他完全忽视了我，对着女郎提议，与其听一个倒霉蛋牢骚不已，不如过去陪陪他们。女郎显出一副犹豫的样子。
这家伙理解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以为我很好惹。我把酒杯放在吧台上，转身对壮汉说：
“尽管把她带走，我不在乎。你认为我是倒霉蛋，这也无妨，毕竟事实如此。但我还是需要帮助你纠正一下你的价值观--精神这种东西，总是建立在感受之上，先入为主地认定对方不如自己，或认定对方高于自己，就会产生自信与自卑两种效果。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是全靠比较的。我固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做着什么事，有多少资产和成就，可是坦诚说，我毫不认为你高于我，也不认为你低于我。我们在精神上，应当是对等的。当你听到别人倾诉自己的遭遇的时候，一个富有情商的做法，应该是投以共情，而不是用自己的概念去粗暴地评判他们。”
说着，我从椅子上跳下，侧身，握紧拳头，摆出正架的姿态，随时准备出拳。他们大多就是这样的货色，不一定能用道理讲通。我们对峙了一会儿，店里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