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水仙花(11)

当我最终到达医院时，我半天缓不过劲来。以至于医生同我说了什么，我都很难听清楚。医院是一个每天都有人死去的地方。洁净的室内、消毒水的味道、被痛苦折磨的病人，这一切都让医院成了一个肃穆的场所。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就在这看似一如往常的一天，父亲去世了。
他离去得很突然，我一时之间无法思考，便让医生留我一个人在外面的椅子上，接下来的事情等姑妈赶来后再一起讨论。我头脑昏沉，同医务人员一起，将父亲的尸体抬上轮床，送往地下室的太平间。接着，我回到病房。护工进入房间，开始收拾父亲的床位。他对我点头示意，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仪器被重新设置并摆放妥当，床上用品统统换过一遍。对于父亲留下的杂物，他特意拿来一个纸箱，将所有东西都规矩地放进了里面，这样就不需要一一向我确认，免去了我们之间开口交流的麻烦。我站在旁边，偶尔帮上一把手。最后，这个有些矮小的男人再次向我点头示意，随后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一切都重新化归为空。刚刚我还照顾着的老人，这一会儿就消去了自己的身形。仪器上不再显示生命数据，病床上也空空如也。我的鼻尖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感。但我早已过了容易落泪的年纪，所以这个感觉只是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有时候，悲伤是需要酝酿的。

姑妈则不同。她来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了她发红的眼睛，一定是已经在路上哭过了。等医生领我们到太平间查看尸体，她又失去控制，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我们默默上前安慰。待姑妈情绪稍微平复后，医生与我们谈起了接下来的殡葬程序。我对他所说的东西一头雾水。与姑妈一同前来的，还有位中年男子，据说是曾和父亲一同共事的同事。他安慰了我和姑妈，主动接受了帮助处理父亲后事的责任。
“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朋友，再也没有了。”他喃喃自语。
　我不是很明白。
那之后我送姑妈回家。一路上，她都在隐忍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到家后，我把姑妈送入房间，并照顾她上床，合上百叶窗，留下一杯水。准备关门离开时，姑妈对我说，她感觉很难过，她确实需要睡一觉，小时候她的父亲去世时，她也是锁上自己的房门，整天沉睡，那以后，这就成了她面对亲人离世时的方法，只是无法担保会睡多久，谁也说不准，每次都不一样，在这期间，她希望我也能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在乎她，如果真的有必要，就在礼拜日叫醒她吧。我答说明白了，然后静静地关上了房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我道了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