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环状乐园(8)

那天，露白说要捡些贝壳编一条项链，于是又一次带我登上附近的岛屿。尽管已经入夜，但离别前夕，我仍然愿意和她做任何事。夜空星星遍布，海边无人，沙滩上只有我们的脚印。宁静的时刻，她在前方，让海水没过脚踝。
“真可惜，你明天就要走了。”
“我也想留下……”
“留在这个即将沉没的地方吗。”
孤独漂荡的小岛正在缓缓下沉。对于世界另一端的人们而言，事实只是一个难以登上头条的新闻。
“那你呢，没考虑出去吗？”
最后一夜，我踌躇着是否该将彼得的心意告诉她。他的眼神很明显，但露白好像一无所知。
“我不能走。”
她逐渐举高双手，拥抱来自海面的虚无的空气。我会记得这一幕，她的长发，她的腰肢。永远记得。
“我们是小岛的女儿，我要见证这里，直到最后。”
说着，露白凑了过来，踮起脚尖吻了我。蜻蜓点水般的浪漫，我没有躲避。尔后，她笑了，重新变回纯洁的小鸟，冰冷的月亮。

“我的秘密，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但你是第一个。”
她退回到先前的位置，低下头。
悲哀的是，我根本来不及回应。或许之前我把对她的感情埋藏起来，或许我总以为她传递的信号不足以让我向前迈步。最后，不到十六个小时，我就要被载回去，飞越海洋，回到灰色监狱似的摩天大楼里。我不曾经历类似的告白，不知道我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当晚，分别后，她消失了。第二天，我又在机场碰到彼得，把证件与机票交给他，像来时一样。“再见，我的朋友，你一定玩得愉快。”他的笑容依旧热切、真挚。许多人前来送行，有她的姐妹、她的妈妈、那天的一众食客，以及后来我们遇见的少年少女。我依依不舍地朝他们挥别，但再也没寻觅到她的身影。
我托起行李箱塞入架子。手机相册里保存着露白的相片，还有我们的合照。飞机即将离开这片与她生命相连的环状岛屿。我背靠座椅，试图蜷起身体，随后，空乘人员问道“哪一位是梅”，我恍惚地举手示意，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

一条贝壳项链，还有一张匆匆写下的字条。
“不要忘记我。”
忽然，我开始流泪，感到小腹涌上一阵熟悉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