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环状乐园(6)

“嘿！朋友。”他向我们打招呼。
“你下班了。” 我举起酒杯。
他点点头，说：“下次上班是三天之后。”
作为岛屿与外部世界的唯一出口，这里的航班每隔三日才会降落一次。正聊着天，露白跑回来，拿了一盘刚刚烤熟的鱼肉递给我。
“你也在呀，对了，最近轮到你去机场负责。”她一会儿和彼得打招呼，一会儿又朝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中探寻、招手。“安娜妈妈！”
那道嗓音清亮，而且动人。我喜欢听她讲话，无论是几个单音节，还是泛滥热情的滔滔不绝。但是不可能不注意到，只是今晚，她已经喊了两次妈妈。我不清楚究竟哪位才是露白真正的母亲。
食物散发着香气，我又觉得饿，大口咀嚼鱼肉，喝下冰爽的啤酒。桌椅有限，大家不介意站着，或者干脆席地而坐。过一会儿，左手边响起了吉他声，他们跟着旋律哼起歌，随时开始，随时停下。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缭绕的烟雾中走来走去。夜幕垂落，我发现彼得投去了熟悉的目光。
我认识了挺多新朋友，还有在餐厅做服务生的阿莲的姐姐。不过，趁晚餐盛宴迈入尾声之前，欢快的女孩拉着我离开了姐妹家。她问我有没有吃饱，问烤鱼的味道如何。我说“很好”，反问她现在应该到哪里去。

“你想不想喝椰汁。”
露白牵起我，朝海边走去。转身前，我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当她覆上我的手，一种奇妙的感觉从交叠的皮肤扩散开来，掌心好像出汗了，又好像无比冰凉。
椰子果实坠在高高的叶子下。夜晚，海风渐歇，惟有浪花卷着微咸的气息扑过来。她说要摘下两颗解渴，便爬上了椰子树。行动比心底升起的惊惶更快，根本来不及阻拦，她就像水中的月亮一样滑出了我的手，愈发遥远。我想起医院，估算着从海边赶到那里的距离。如果女孩飘落下来，我必须伸出双臂接住她。黑夜中，我不敢抬头，可为了安全，我要盯紧她的裙边，守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漫长的几分钟。我保持迎接的姿势，直至听到“咚”的两声，直至露白退回合适的位置一跃而下。她捡回被扔到沙地的椰子，似乎早已熟练了这项工作。
“走吧。”
“你……”我惊讶得不知如何措辞，只能复述，“穿着连衣裙也能爬树摘椰子吗？”
“是呀，”她左右手分别抱着两颗果实，“我很有力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