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救赎(10)

整整一年，阿尔乔姆每天都会沿着同一条路走上地面，然后走到那个曾经是植物园的地方，他在寻找些什么呢，宽恕，希望，报应，惩罚，又或许只是想再看一次妈妈的脸。他一遍遍寻找，翻过融化的铁块和漆黑的焦炭，什么也没有。也好，至少他不用再审视自己愧疚的内心。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捡起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翻开，放下，翻开，放下……
这一年里，他像个疯子一样穿戴完备，全副武装，走上地面，最初还可以以巡视检查为借口来搪塞，但日子久了，人们对黑暗族的担忧彻底消失了，隧道里也彻底没有人值守了，人们把那里变成了仓库。他们对他的感情也从最初的感激变成了怀疑，嘲讽，但大部分人都是漠不关心和某种怜悯，反正他也懒得应付他们，他干脆不理会人们奇怪的眼神和故意捉弄的话语，这样他还感觉自在一些。他坚持着，数着数字爬上楼梯，这么久以来，他完全可以闭上眼睛安稳走到地面上然后走到植物园里。他甚至违抗了养父的禁令，他告诉他吸收太多的辐射只会加速他的死亡，可他早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了，或许死亡还可以让他解脱。
一直以来毫无收获让他越发绝望，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内心早就大声宣告的事实，他麻木地一遍遍走在死去的地上，在这个地方连野草也长不起来，他一遍遍搜寻到的只有混杂着烟尘的焦土。

他灰心丧气地坐在地上，天知道地上的泥土是有什么组成的，他不在乎，顺势就躺了下去。一只随风飘扬的塑料袋糊到他的脸上也懒得拿开。人们说要几百年才能消解这些塑料袋，而这些塑料袋沉淀下来的便是那个已经灭亡了的堕落的世界和它注定毁灭的文明。而他死去，消解的只有深深的罪恶，积淀在这罪恶的土地上，就让后世的人去琢磨黑暗族的灭亡吧，让他们为大英雄阿尔乔姆的死想破头吧。为什么他没能早一点死去呢？他最终活了下来，而黑暗族却消失了，可他改变了什么吗，这一切都不值得。
他费力从地上挣扎起来，甩开防毒面具上的塑料袋，盯着自己沾满烟灰和焦炭的靴子，心头上翻滚着疯狂的对自己的怨恨和绝望，他缓缓起身，准备回到地铁站，永远也不回到地面，他想最后一次听自己的丰功伟绩，再告诉人们事情的真相，最后带着耻辱自杀，他罪有应得。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突然，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那是……
天啊……
他用力闭上眼又睁开，那东西还在，这只是他疯了出现的幻觉，他隔着防护服猛掐自己，直到痛得眼花，但他还在。他剧烈的呼吸在塑料面罩上蒙上了一层水汽，他扯下面具扔到地上，用自己的双眼看见了他还在原地，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