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红加蓝(2)

我该说些什么好呢。我那时才十九岁，时间来去匆匆，就算我没有拼尽全力去抹杀、埋葬这件事，它也会在我徐徐前进的步伐中被渐渐地抛在脑后。我知道，记忆从来就不属于自己，回忆终有一天也会减缓，而旁人冷酷无情的流传会将你干枯的尊严撕得干干净净，这倒是它原本该有的模样。我不知道在绵远长久的苦役上，我是用什么方法让昔日的形象变得如此自欺自误，以为我就像一个普通人。因为，的确，我确实算是普通人，比如说：普通的待毕业大学生。别人说我优秀，那就优秀吧，不优秀也没有关系，不理不睬就好了。想让我符合别人的意趣，也不是做不到。所以，我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普通。我说普通两个字，同吃饭喝水睡觉洗澡一样，没什么差别。只有唯一的一个，它是我早已察觉到，为了能舞动的花草树木，为了那种大到可以让人在里面迷路的洁白大别墅，为了在普通日子里想象中的完美无缺，我放弃了普通，放弃了远僻清静，于是命运习以为常地接纳了我，去往这间一生中只有几次才能进入的房间，遇上这么几个人，真是非同一般。
我才十九岁，没什么普通的了，从一双过早蒙上黑眼圈的眼睛作起，我饶有兴趣地观看即将发生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那形象一直持续着，持续着到被毁灭为止。

那是在湖南枝江，我正在一所师范大学读书。与其他人不同，我有食宿不完全在那里的权力。我的母亲，同样是一位老师，任职在家乡的一所小学。她对这份工作颇有不满，“你啊，毕业出来就教书，稳定安全，别瞎了你那211毕业证。”对她来说，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是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关于教书的念头，自从我开始上学后，就不绝于耳了，因此我从不曾幻想我可以逃脱教师资格证这一关。高考志愿单，我想都没想就填报了枝江。但这不是母亲的建议是我的。她希望我去杭州或者北京。毫无疑问，她知道我是看着她日日夜夜为的前程操劳。终于到了这天，她再也不需要为我的远大前程奔走了，我背叛了在溽热难挨的房间里的所有努力，整整十年的信任顷刻化为乌有，原因竟然只是我在键盘上敲下的几个字。我明白她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肝火，她的吼叫使清凉的早晨失去魅力，而我却是徘徊于寂静的深夜才做出这个决定。
我怕她，我也爱她，她也爱我，爱我胜过爱任何一个人。若是在白天，我头脑还很清醒的时候，或许恐惧会衰减，更多是从脚心冲击到心窝的激情。可偏偏就是在晚上，激情随着深不可测的天空吞没月亮一起消失了。恐惧缠住我不放，我靠在背后垫住的被卷上，悲不可堪地禁闭双眼，哪怕只有一次，一次就行，我对不起她，但我不想对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