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绝招(3)

那时候的馆，条件艰苦，哪有地垫儿去。体育大学里，一块室内篮球场腾出来教武术，那就不错了。场地是老厂房改的。窗棱的绿漆皮都翘起来了，手指一抠，掉下来一大片。玻璃腻子倒是新的。木头门也是旧绿色，手一推，咕叽咕叽直叫唤。
还是下午呢，馆里就已经阴黑了，一股凉意。太阳被外面高大的杨树叶遮住了。一面墙上，全是陈年的脏手印、鞋印，越往上越干净，抬头正中挂着主席的画像，肃然起敬。画像两边八个大字：锻炼身体，保卫祖国。
走出个师父来，头发有些稀疏了，转着圈拱卫着头顶心，穿一件白绿条纹的polo衫。这在当时就是有范儿了。可能是广州那边的货，中关村买，抢着买买不着。
师父背着手，问明了来意。摆手不打。我爸不乐意了，大老远过来了，一定得打！

听罢，交手。
师父拨开我爸的右手崩拳，不知怎么钻出一只手来，用拳面一砸，砸在我爸嘴上，就退开两步，抱个拳不打了。
我爸不干啊，怎么，打着一下就不打了？刚要发问，说起话来嘴里冒风。一低头，胸口上全是血，一颗白砂玻璃弹珠在篮球场上滴溜溜乱滚。细一看，那是自己一颗牙，都没觉着疼。
我爸说起这段时，会用小拇指一挑上嘴唇：“就这颗。假的。”他一排牙里，左侧上边一颗明显比别的牙白不少。
这是碰上硬茬儿了。边上学生可不干了。水平不行，还敢来踢馆？还点着名要打师父？乌泱泱从馆外围上不知多少人，叫嚷着，嗡嗡回音。纵使我爸他们俩能打，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上啊。
看老郑呢？
馆门口斜楞楞照出一方太阳地儿来，他站那，左掌下按，右手上托，颤巍巍摆出个形意拳无极式，“真跟个小说里的大师似的”！白衬衫松垮垮挂在瘦削的骨架子上，看影子好像庄稼地里吓唬鸟的稻草人。眼神直勾勾看着那位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