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绝招(2)

到现在，去地坛，我爸还用下巴指指那些古柏上磨白了的树皮，说：“这都是拳印。”那些白印子已经长得远远超过了爸爸的头顶。
“我长，它也长。我长这么高，不长了。它呢，还长呢。”他把胳膊肘垫在自己发福的肚子上，举着香烟。
“老郑有绝招……没传给我。当然了，人也传不着。我俩，师兄弟儿。但是我师父，他爸爸，每天夜里熄了灯摸黑教他。那就是我不能学的了。”
他抬头看着树上那些磨白了的印迹，好像上面是老郑家的院子。年轻的老郑在月色下走出来，打一套他从所未见的拳，白袖子上下翻飞，跟小说里一样。
我爸年轻时，厂子里干一天活儿，出了一身汗，不过瘾，骑着自行车带着老郑，嘛去？踢馆去。
我这代人都想不到，他那会儿，刚开放，武馆真不少，就跟现在的健身房似的。从雍和宫骑车蹬到什刹海、蹬到清河体育大学。哪有武馆，哪有能打的，哥儿俩总要去会会。说是登门学艺，其实就是打。看谁的功夫好。

我爸那时候，一米八的大个儿，腰比如今饮水机那个水桶粗，蹬着自行车。后面跨坐个稀瘦的火柴人儿，小心翼翼地揪着车座底部，踩在车轱辘轴两端凸起的螺丝上。风吹着大一号的白衬衫呼喇喇兜风，跟杆旗子似的。怎么看都是个景儿。
蹬到清河，那是多远啊！自行车脚支子踹下来，动作得潇洒，得随意。几个学生围上来了，等着呢。学生不打。只打师父。按我爸说，打学生，那是欺负人。学生再狂，手指尖指着鼻子了，唾沫骂到眼睛里，拿手背抹抹，不打。只打师父。打完师父，也就消停了。
老郑那时候脾气尤其好，多少人围着都是笑么滋儿的。
“找您这边的师父，学习学习，说说话。都是约好了的。”爸爸学老郑当时的样子，眼睛眯缝成个包子褶儿，背也躬下来，不住地点头。其实从来没约好过，就是听说你这开馆。就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