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草木皆兵(4)

那边，老孔继续说：“要不然您找我弟吧，让他去……唉，真是的。”
天啊，杨木木心想，你在说什么啊，那可是你的亲爹！我们可以打车去，现在就去，立即带姥爷去医院。杨木木怒气冲冲地跑向客厅，那时，老孔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
“姥姥说什么了？”她急忙问道。
“说你姥爷买了好多鱼，让过去拿，要不然都死了。我说那能怎么办，你爸喝酒了，你又不会开车，那只能死了呗。”老孔说，言下之意是催促着杨木木考驾照。
“……哦。”
她又觉得肋骨间一阵痛，但彻底闭上了嘴。
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可杨木木从未停止过怀疑。九月，她离开了家，回到学校。每次爸妈在微信里发来笑脸，她都觉得那是在病房里的伪装。她想过，如果老杨没了，她会支持老孔再去寻找真爱。可如果老孔没了，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生活。
每天，她就只想着这些事，书读不好，觉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去。后来，她查询了多方资料，看看账户余额，咬咬牙，买了三份昂贵的体检套餐，然后在周末回了趟家，准备第二天拉着他们去体检中心。
“唉，不去，赶紧退了！”老杨又嗤之以鼻。

“这么贵啊……”老孔说。
“对，可不便宜呢，也退不了了，所以你们必须得去，我也一块儿去。”
“我不去，要去你们去。”老杨说。
“那钱可就浪费了！”杨木木说。
“行吧，那就去吧，”老孔说，“看看有啥小毛病，医院开点药，超过那个限额好报销。”
“唉……真麻烦。”老杨叹道。
也许她早该自作主张。网络上有句广告语：如果你用过软盘，那你就该做身体检查了。杨木木心里忐忑着，希望明天体检中心服务周到，万一有什么状况，最好也是“早期”。
忙忙碌碌一整天，各种检查才结束。做完最后一项，她有点累了，坐在走廊里啃面包，玩手机。过一会，爸妈也走了出来。他们真的都老了，鬓边的白发染过，没多久又重新变白。“你们两位来一下。”医生叫走了老孔和老杨。杨木木独自瘫坐着，又想起老相册里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假如时光停在那时候该多好啊，爸妈正值青春，姥姥和姥爷也为了各自的事业奔忙，爷爷奶奶还在院子里种柿子树。至于她，还没出生。人们生下来就注定遭遇离别，到时候她一定会大哭的，这么一想，她宁愿没有出生过。下周又得交读书报告了。难得回来一趟，一会儿要去姥姥家看看。医生怎么还不放他们出来？体检报告明明过几天才能出结果，现在喊他们过去能干什么呢？一家三口，唯独没喊她。忽然，她看着窗外的阴影，想起了医生用机器在她身体上滑动时那微妙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