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草木皆兵(2)

“哟，你干嘛呢。”
“没什么，看看。”
“你妈呢？”
“呃，不知道啊，”她目光漂移，“出去遛弯了吧。”
“嘿，没看见她啊。”他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稀疏的头顶，又出了门。
老杨的演技竟然这么自然。他已经和相片上的样子大不一样了，发福，秃顶，眼袋下垂，典型的五十多岁中年男人，一看就不怎么健康。但他看上去又相当豁达，可能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听见了那通谈话。
杨木木深呼吸了一口，合上相册，准备正视这个事实。老杨没有商业保险，不是没钱买，而是他不信那个东西。让他看一眼商业保险的方案，他就会露出嫌恶的表情，另一种类似的场景是他看见了电视上的男性偶像的时候。为什么他对年轻漂亮的女孩就没有偏见呢？——不过重点是，老杨可能是因为治疗费用放弃治疗的。如果治疗费用高达几百万，会让每一个普通家庭倾家荡产。
她不敢想象。那时，老孔回来了，在客厅打开电视，继续追没看完的热播古装剧。照片上娇俏的少女已经成为胖乎乎的、和蔼的中年女人，昨夜，为了看这部剧，她熬到一点才睡觉。

“哎！这男的真是太坏了。”
老孔一拍大腿，自言自语。有时候，她觉得她妈活了五十多年，还是像十八岁时一样天真。
中午，老杨在为数不多的生命中尽了每个应尽的职责，做了一桌好菜。他们三个拿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杨木木，”老孔说，“别的大学生放暑假都出去玩，游山玩水，怎么就你成天在家呆着。”
“他们都是出去打工，”杨木木努力让自己保持正常，“而且我在家得看书啊。”
“有啥好看的，你也出去玩玩呗。”老孔说。
“要不咱们一起去吧，老杨开车。”杨木木说。
老杨大手一挥，鼻子哼了一声，说：“我可不去。”
杨木木没再说话。
她觉得有点奇怪。暑假还有不到半个月就结束了，老孔之前从没说过让她出去玩，怎么偏偏现在要把她支开？这算什么？难道现在的情况不是她帮老杨瞒着老孔，而是夫妻俩齐心合力瞒着闺女？
她胃口本来不大，现在更吃不下了。他俩倒是吃得挺香，简直就像已经离婚的夫妻在高三学生面前假装和睦那样，假惺惺的。
下午，老杨和老孔回屋午睡去了。她躺在床上把书摆出来，每个字都认识，凑在一起就是读不进。再过两周，杨木木就得去邻省上学。她想不通为什么妈要提前赶走她，也许老杨还想治疗，但他们不想让她担惊受怕。可她已经二十四了，不是十四，更不是四岁——好吧，转念一想，也许成年人在这方面的确比不过四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