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一人【小说】(3)

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这是他作为人最后的倔强。天气非常冷，只能将所有御寒的衣物一股脑地穿在身上。临行前，他把手枪带在身上，倒不是防身用，而是怕自己忍受不了临死前核辐射的折磨，在最后关头好给自己一个比较体面点的了结。
打开尘封已久的地下室的防护门，乔伊时隔923天再次踏足地面，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居住在郊区，末日之战时他刚好赋闲在家，这才侥幸在核弹的饱和式打击下躲过一劫。房子的屋顶已不知去向，只剩下四周的残垣断壁，抬头就能望见低沉的天空。目光所及只有灰色，所有东西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色尘土，让人错觉身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黑白电视剧。
一片荒芜之中，他在倒下的书架的残骸里找到了一张相框。乔伊记得这是女儿出生后第二天在产房拍的，妻子正靠在床头满目慈爱地注视着怀中刚刚诞生的小小生命，脸上还挂着生产后的疲倦，而他则在一旁以自拍的姿势大大咧咧地拍下了这张照片。这是一家三口唯一的一张合照。他的眼泪早就干涸，心底那些与妻子和女儿生活的美好记忆已经因反复咀嚼而失真变色，与其他记忆杂糅成了一团粘稠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正如这末世一样。

大街上寂静到了极点，整条街的柏油路和泥土都被反转了过来。路边随处可见难以辨认的各种汽车与机器的残骸。大颗的尘埃如飞舞的雪花般落到上面，又在风的切割下四散飘零，像一场碎掉的梦。建筑物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它们有的倒塌倾圮，有的仍顽强屹立，楼上的窗口黑洞洞的，能够填补它们的只有虚无。
接下来的路程里，他经过了废弃的游乐园、断成几节的立交桥、大坝。田野边竖立着一些歪歪扭扭的信号塔，被酸雨侵蚀的只剩骨架。乔伊来到了山脚下，眼前是一段残破不堪的石阶。寒风刺骨，他拾梯而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举目皆是彻底死掉了的树木，黑白两色的枯枝纽结着伸向天空，形似魔爪，又像那些在灾难面前苦苦祈求上天宽恕的人们。
饥寒交迫之下，乔伊几次力不从心栽倒在地。支撑着他的此刻只有登上顶峰这一个信念，仅此而已。不知不觉间，疲倦与饥饿离他而去，他只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耳边呼啸的风声变为了将士们气吞山河的战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