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3)

“今年过节回家吧。”是母亲的声音。
我知道无法拒绝，只能打个电话，让妻子回来收东西，即刻动身回家。
妻子回来的时候，小腹平坦。她应该是堕了胎。
回了家，我又见到了我最常见却又最厌恶的场景：父亲吸着烟，母亲的脸被泪水浸泡着。我知道，是父亲又干了对不起母亲的事。我早已习以为常，于是径直走进房间——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我收拾着东西，母亲突然进来，她哭着，她正脆弱着，她哽咽着：“我要跟你父亲离婚了。”我不是很意外。
母亲为什么现在才离婚呢？
每次母亲被打，她总是说，她受这样的苦都是因为我。但可笑的是，我如果劝说他们俩，他们通常会告诉我“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如果我就那样沉默着，母亲的眼泪就一直流，一直流，仿佛永远也流不尽。
“你是我生活的唯一希望，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跳河了。”
“妈妈吃了太多的苦，所以你一定要出息”
“你要好好学习，这样才对得起妈妈。”
“你对得起我吗？”
......
我讨厌这样的感觉，讨厌被人寄予厚望，讨厌成为什么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这太沉重了，这些是我负担不起的责任。于是我对于母亲的期待从来只是应一句“嗯”或者沉默。不代表默许，也不代表拒绝，这只代表着一种知晓。我只觉得母亲真的很自私，就那样盲目地付出着，期待着，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她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只在意自己的苦难。

我不知道，母亲的苦为什么来源于我，我从来没有索取过什么，甚至从来没说过要她付出什么。
“你已经长大了，成家了，我也没什么念想了，这么多年来，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原来催我结婚就是为了趁早结束自己糟糕的婚姻。结束我的自由以求自己脱离苦海，真自私。
我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恨意，一种自私的恨意——既然没有爱，那么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趁早不离开彼此？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三个人受这样残忍的折磨？她又说，在这样煎熬的岁月中，不知多少个夜晚她想过一走了之。她唯一害怕的就是我的童年会缺失父爱，我又感到无比的酸涩——父亲怎样爱我的？他给予我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他给予我一次又一次的威胁，他生怕自己那些风流史会被其他的什么人知道，他给予我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尽管他觉得这样的绝望仅仅是“挫折”。
这样的情感，母亲将其称之为“爱”。
好笑。
我没有从谁那里得到什么爱，好像也从未爱过什么。我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知道，爱不是母亲自以为是的“牺牲”和期待，也不是父亲的背叛。
年夜饭成了散伙饭，他们或许好聚了，但是没有好散。母亲没有像以往一样下厨做出什么佳肴，我们只是草草地在某家新年还开着门的小饭馆里吃完，就在新年伊始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