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2)

尽管才开头，他突然把话停了下来，眼睛捻了一点白炽灯带油渍的灯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带着船上劳工才有的烟火气说出那句一九零零的名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作姿态，但他却无疑感动了自己，已经开始泪眼婆娑。他的样子，常人都道难以与之共情，至于谁是常人，恐怕我也是常人。我费劲力气挤出来一滴眼泪，但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注意到。
他谈恋爱的事是在2016年，又是这个年份。高二下学期的爱情并不能称之为爱情，而是一场徒劳的诡计。但他开始爱人了。也正是那时，感情立刻让他跌进逃不出去的漩涡之中。
是指暗恋吗？
他说不是。
他把三个鼓起来的信封放到桌面上，一封一封地拆开，把信纸都叠成一叠，摞得跟小山一样。
这些是什么？
别人给的情书。
我把最上面的那一张拿起来看，发现的确是个女生写的。里面说他时常犹疑，但徘徊不定的样子下其实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我没看出来。还说他大方，沉默寡言，总是将就别人。他好像对这些话颇为苦恼。我问他是否确定这些信真是给他的，他兀自懊恼一样等了一会，然后点头。
“挺好的。有人喜欢你，你又喜欢别人，并不冲突。”我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这么多情吧。我记得大学的时候整个宿舍就你和我会弹吉他，我弹什么曲子你都哭不出来。”

“那是你弹得太烂了。”
“可是你一直叹气哦。”我戏谑道。
“你看到了？”他好像很惊异。
他回到话题上来，一口气讲了自己与自己第一个女孩之间的故事。不得不说，我没听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于相恋显得有些草率了。我记得就是这段时期，他跟与我同班的一个女孩谈恋爱，经常抱着吉他来找她，义务给全班唱情歌，为了炫技而把歌改得面目全非，被周围几个教室的老师给记恨上了。但没办法，那时候，整整一层楼，加上底下一层的无数学生齐聚在高二十二班的教室，一个座位坐三个人，一张桌子再坐四个人，就那样眼巴巴地盯着他，而他盯着底下那个并不过分美丽的女孩，用最纯洁而绚烂的嗓音唱《同桌的你》以及《在水一方》。我都不知道这是一个高中生可以唱出来的歌，总之，当时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痴情种。但现在他告诉我最开始他只是用手机跟那个女孩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双方也都只是莫名其妙地聊了几天而已便成了恋人，他的形象就颇为倾向于坍塌了。
不过我现在也还记忆犹新，因为那时候听着他唱深情版的《同桌的你》时，那个女孩其实就坐在我的左边。我跟她一直当了两年半的同桌，直到毕业也没说过几句话。
之后呢？
之后他就和那个女孩分手了。他把别人放了鸽子，两个人吵了一架。我记得就是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做出了改变。他忽然之间学会了篮球，开始去操场的破篮球场上跟那群人嬉皮笑脸，而那个女孩也漠不关心地开始四处甩脸色，让我每逢她无聊时，尤其是中午用餐的时候，就必须离开教室在操场和教学楼游荡。当时我还经常去操场看那群人打篮球，最开始还没有他，后来他就腆着脸挤进去当里面打得最抽象的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