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道人生贺】如实之道（4）(8)

他们在次日一早分别，法显下山去往新城，而他们仍在山上留驻了一时。寒衍终究只是沉默，在赠给法显一支柳枝为饯别之礼后，他无言地望向那彩云紫雾缭绕的山巅。他不知山巅之上，云霭之后的释尊是否知晓这样一个虔敬而老迈的沙门曾因他离开这人间而如此悲痛难忍，甚至不知他是否留意到这样一个迢迢万里从东方而来的僧人——素日里到这山下朝圣的僧众太多了，恒河沙数这样的比喻也堪为其用。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从另一条路走下山去，仍旧返回他喧嚣聒噪的五浊恶世去。
智积已生好了一簇火，火光将他的脸照得暖热。摩利支、智积与夺一切众生精气和冰伽罗围坐在他身边，这情形千年前他是见过的，在一个新年分的岁首，在沧海之上的蓬莱孤岛中，他与他的弟妹们，还有师父，也同样围坐在一簇篝火之畔，那火也还是与如今一般，他的徒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起来的。
也许在恍惚的一瞬间，他也会感到他生命中那些重要之人，在此刻渐渐地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摩利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班苏里笛，横在唇边吹奏起来。夺一切众生精气善舞，这时也按奈不住，拉起冰伽罗，在篝火之前跳起舞来。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像两只灵敏机巧的鸟儿，尽情展露着艳丽的毛羽，挥洒着最真，最本初的天性。罗刹女殷红的裙摆在旋转之中飞旋成一朵赤色的花，这花渐渐地铺成一座小小的桥，连接他的记忆与如今的真实。

摩利支的笛声不断，那笛声悠悠荡荡，却不失激昂，罗刹女的旋转随着笛声而愈加迅捷，入夜之后，罗刹的真正速度与力量才渐渐显现。
智积在一旁也起了兴致，他随手拾起两块石头，合着摩利支的曲子打出节拍，口中唱出颂词，那是这婆罗多土一首古远的民谣，唱诵着走在真实之道上，在平静与喜悦中得以归乡的游子。
寒衍望着那升起的残月，微笑着闭了闭眼睛，将手中的石榴籽送进嘴巴。
在他剩下的生命里，他也仍不会找一处森林或是伽蓝藏起自己。
一如他的师父，永远坚持着襄助万灵，使得机缘之物，不靡费此心。使受困顿之人，得身心之安。使众凡人，见己心里，不再依赖与盲从。
他所求的“如实之道”，从不曾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