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道人生贺】如实之道（3）(4)

这位贤者在未成正觉，修炼尚未功成之时，与寒衍很有一段因缘，却系久远旧事，距寒衍收智积为徒时，也已隔了三百余年之久。彼时智积只因随在他的身边，受他仙力护持，在此天地交界之处，才得不被窒息或是寒冷至死。他带着年幼的智积去见过那位释尊，而智积也不知面前这和蔼温吞的沙门竟是他只曾有过模糊听闻的“释迦牟尼佛陀”。毕竟尚且年幼，当日释尊不曾为智积受具足戒，却微笑着拉着他的手引他去吃了一顿从不曾尝过的，其味奇异神妙的素食，而他吃着那糕饼、菌菇和乳糜，看着自己的师父和眼前这似乎与师父年纪相仿，约莫三十余岁相貌的沙门，觉得很惊异——这沙门分明很知道自己的出身是一个不可接触的贱民，竟也还愿意拉自己的手。他不知道眼前这位沙门最初与他的师父相知，正是由于他们本来曾共同信奉着的种种，至重者便是“不应问生处,宜问其所行,微木能生火,悲贱生贤达”。
本来吃得天人之食，该对人世饭食丧了喜爱，然而智积却是例外。他觉着那素食味道清奇爽口，却总不似他本来吃过师父与他初见时，给他充饥的几块乳糕来得香甜。那时他把这心思向寒衍说了，寒衍自己也只觉得仿佛是一种生命轨迹的轮转，这使他记起年少时，自己还在碧游宫的光景——那时他也曾在蟠桃之会上吃过天神所烹之肴，饮得上帝亲赐之酒，却只道菜缺其味，酒缺其甘，不比人间寻常邑人所酿之酒，所烹之肉，到了后来，他其实宁愿吃他那爱好烹饪却又于此道毫无天分的师侄余元所做的鱼虾，也懒于取帝廷之上应酬彼等。他的其他师弟师妹们，也大都如此。

到了天竺婆罗多土，他的这一样习性也还是不曾变了。在伽蓝之中，他自己也觉得不适，便总带着二徒在山下游荡。那罗刹女，生为王女，本来从不在意食物多少，任是怎样的石蜜生酥，在那富裕的楞伽城中，也没有不能见到，不能吃到的。她原是家中幼女，父母兄姊皆对她溺爱不已，她少时将蜜随意泼洒在地上，只因佐料不合口味，便将象肉、马肉甚或是人肉一口未动，全部丢弃，也没有谁会前来斥责她一句。
从前她见寒衍与智积在襄助贫人后受人邀请饮食，便喜悦欣然，对着那糙米野笋，却像是精肉醍醐，只觉得不可理解。有时她也由自己身为罗刹，夜中有力而行动疾捷，帮上他师父与师兄一些忙——自然，那时她的帮助不过是为了曾救下她又教养她的师父，和一向对她照拂有加，并不以她罗刹身份为恶的师兄，而非为了别的什么人，然而这也足够使那些贫贱之人对她这样一个美貌又有力的少女感恩且喜爱了。他们赞她得力能干，又兼美貌妖娆，如转轮王身侧之玉女，因陀罗之妃舍脂天后。她并不喜欢将自己同因陀罗扯上干系，她的先祖，伟大的十首之王罗婆那的长子弥迦那陀，便曾力战因陀罗，而得了“因陀罗耆特”的美名。她对天帝从无虔敬，因而这样的言语，她听着也丝毫不觉喜悦。自小赞扬她美貌的人，夸张些说，也近恒河沙数，使她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她的师父，却从不曾因她的相貌身姿而赞扬她，只是在每每她修行更上一层时，或者她相助其他的生灵时，才毫不吝惜地赞她做得极好——她从最初拜了师父时，心中所愿，已只想听见师父的称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