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道人生贺】如实之道（2）(2)

他不知怎么也笑起来，笑得有点腼腆，低下头，也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东方之如来”是什么，那是行于种种口传和书文中他自己的身份，很久以来不会有人叫他做“多宝”，他在此地收的两个徒儿不善华夏人言，而那些同样被迫舍弃了故国来到此地的师弟师妹们，没有谁想要再与他交谈。纵然在此地他的称名也仍取了多宝之意，念作“袍休罗兰”，然而总是不同的。而今连一声“多宝”也使他心思颤动，半晌也只是笑，没做出什么回应，许久才轻声认下，又将自己本来姓名“寒衍”相告。然而他心里却想起伽蓝中声闻众称他“多宝如来”，只是无故觉得有些好笑。
同法显好容易捱挤过了这来往人群，便是寒衍也觉得因这人多，摩肩接踵而生出汗来，再回眼去看法显，已然满头热汗，不时便要伸手去额头擦一擦。他同法显讲起这里从前并不如此喧闹，是近些年来，超日王迁都日久，又松弛禁令，人民来此，也不必登记造册，故而有了现下这般几乎无处插足的场面。法显自然也乐于听他讲一讲此地风土人情，只是他俩还没说上一会儿，便听个娇嫩清脆的女声，用此地的语言高声叫“师父”，法显看寒衍面带笑意地回头向后去望，也禁不住随着转身看过去——原来寒衍目光所致，乃是一个本地人面貌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一张小巧脸庞，面色凝白似雪，眉黑如黛，明眸含秋水流转，水波之间，又似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精芒虚虚实实，隐现当中。这女子裹着身绛紫艳丽的丝缎衣裳，短衣和裙裳之间露出一截玉白平坦的腹，令人不得不留意其身材袅娜，腰肢细弱。颈上一条水晶璎珞，两臂间，两腕上皆戴着或玉或银的臂钏、手镯，赤足之上，也系着叮铃作响的银铃，向寒衍走来之时，步履摇曳生姿，仿佛偌大一朵娇艳的花扭动着走上前来。法显自小修行，不必如何细看，也瞧出这女子美艳之中一点妖异之气，皱眉看看法名佛号与东方如来一般的同道，却见他神色如常，笑容温和亲昵，也便默然不语。又见那女子身后随着个身材高壮的青年，这青年肤色黧黑，高鼻深目，穿一身木兰色的僧衣，剃光了头发，跣足而行，身上全无装饰，俨然是最寻常不过的沙门打扮，只是背上背着大包小包，或许是哪个好心的长者才布施了衣裳吃食放在其中。

这两个看来本该全无干系之人，却前后脚地一同走上前来，向寒衍行合十之礼，口称其为“师父”，其实确让法显觉得讶然。
那二人走到近前，自然也注意法显。法显瞧那青年沙门并不多问，向寒衍行礼毕后，又冲自己端端正正，行一合十之礼，并通上自己的名“智积”，他自然也合十还受，又赞叹这青年与菩萨一名，端正有礼，修行甚善。反而那女子，盯着他瞧了半晌，才学智积一般行了一礼，法显还礼才罢，便瞧这艳妆女子亲昵地抓着多宝袒露的臂膊，仰着脸问道：“师父，这位是从何而来的尊者？”说罢又回过眼来，将他打量一番，咕哝道，“从前不曾见过，只是如此形容举止，莫不似师父所说之国人。许是同师父一般，是自那震旦之国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