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短篇小说）（2021.11.20）(3)

金属冰冷的轰鸣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惧和沉默。此时火车早已开远，这场事故的原因也就不得而知。人们似乎忘记了那个年轻女人，忘记了她的尖叫，那个在站台下的鲜红东西在他们的眼中也失去了真实，像一只玩偶。有人提议去清理这团污渍，没有人应答。一阵恶心与晕眩击中了“苍鹭”。他抓着惊呆了的妻子的手，说了几句不连贯的安慰的话，试图掩饰他的震惊其实更甚于她。但当“苍鹭”望向趴在她肩上的小费莉熟睡的脸庞时，才感到一阵真实的悲伤。就在此时，他才真正下定了决心。
“我们什么地方也不去，我们就留在这儿。”他对格温德琳说，“我要去刺杀这个混蛋总统。”
其实他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而是对她撒了谎。尽管她听过很多流言，关于那些男人假装在战争中失踪，最后却被发现醉倒在妓院的台阶下或溺死在情人家中的浴缸里，但还是相信了他编造的拙劣谎言。（“我有个在军队里当长官的舅舅。”他说。）他们约定好时间，在一个虚构的小村见面（“那是我儿时的故居，有风车和奶牛。”），然后格温德琳抱着费莉幸运地登上了最后一列班车，带走了他所有的钱。“到那儿记得找阿尔伯特叔叔，就是住在磨坊后的那个！”他笑着说。直到火车的尾部浓缩成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三天后一个明亮的夜里，费莉因发烧而死去。而他正走出已打烊的咖啡馆，心情激动，望着皎洁的明月而想象自己的死亡。

“饥饿，战争，我们必须消灭这一切。”“乌鸦”对他说，同时搅动着一杯黑咖啡。糖和奶供应短缺。他看清了记忆中这个男人的脸——在扭曲的黑色鬈发下的这张罗马将领般的脸不可思议地混合了欢乐和痛苦，当然还有无可置疑的狂热。这个传奇一般的男人参与过数次预谋推翻政府的政变，多次被捕入狱又逃出，听说最近一次是在意大利。他逃避层层抓捕来到法国，在一个月内用人们从未听说过的名字组织起一个秘密政党，以鸟名作为成员的代号。在“苍鹭”失业的那一年里，他在一家酒馆遇见了“乌鸦”，并很快被吸收进了这个政党。“苍鹭”对革命后的生活不感兴趣，他加入政党的惟一原因是他们反对政府。“苍鹭”小心地瞒过格温德琳，一周在灰鸽咖啡馆与“乌鸦”碰头两次，聊赛马、彩票和女人——但其实都是组织的暗语。在他们看似不经意的闲聊中，“总统”是一匹栗色的母马，一个三年都没中过奖的彩票号码，一个瘸腿的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