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乱起的）(9)

往后日子便是寂寥，难办的事物都被小弟子理清了。他倒是闲来无事逛逛外门，也一切平和的景象，弟子见着他景仰雀跃，又不失礼数，先生也换了，多是而立之年，亲厚近人，不固执偏激。
庭里那颗枇杷树果实熟了。甜香四溢，苏真总想着待那小弟子来尝尝，心里觉着他还会回来修道。
灰色雾霭降临时，他便提着马灯立在上山那条小路尽头。却再也没瞧见那半低不高的影子。
苏真得了闲空，便上了万善百墟崖，以往每次都踏着坚定的步伐，一心一意学着剑术。如今他却满是迟疑。方尘还是在那处，立于垂柳下，垂着眼望崖底。
苏真拜了他，坐在棋盘旁，亦是望着百墟崖，那崖底似是黑洞，又像白纸，苏真瞧得惊奇，第一次向方尘问起这万善百墟崖名讳的由来。
方尘答，这世上所有的罪恶都被封在崖底。取善字缘由善即是恶。事实上也无人分得清，何为善，何为恶。
他蓦然想起。在许久以前他也问着别人，那位妖仙立在他身旁，却是笑着说，只是善字好听罢了，说不定，以后我亦会葬在下面。
方尘沉吟片刻，却听耳边响起这一句。方尘听的清楚，抬眼望去，这一次却是苏真在讲，他轻笑了一声，神情却不像是开玩笑。

方尘道，善恶都是因果。蓦地落起雨来，他拂袖回了檐下，坐在那处吃茶。
君家的守护妖，是九天白鹤仙方尘。苏家也不例外，那是一只桀骜的鸾仙，名为无所。锦衣绣袄绮罗珠履，笑的却总是戾痞。世人称他不像仙。
他在此处砌下一砖一瓦，栽下一草一木。他与方尘讲这崖下封着哪些恶人，做过哪些恶事。它封过九天神明，亦摔下去过市井乞丐。这崖深且陡，还附了几十层的受困印记，只要挨过烙印天雷的罪人掉下去，便永远也爬不上来。在崖底会日复一日洗髓，焚骨重生，教人看清罪孽。只有堕入之人，才能体会有多少痛楚。而未受天雷罚的清白之人，则会落入河中，漂往何处亦无人知晓。
无所没想到的是，他自己也犯下罪孽深重，被世人唾弃，挨下了烙印天雷。最终被方尘一掌打入百墟崖底，苏家再也没有不像仙。
苏真下了山，闲来无事 ，便随着外门家主去灾区济粥，又瞧见那潦倒寒酸的穷人家，苏真只觉得鼻尖一酸，又想起幼时的心高气傲，妄想着一己之力救济天下人，他嘴角隐隐苦笑，只摇头将铜板分与众人，便拂袖走了。
转眼入冬，松柏后凋，岁暮天寒。院里积了一层雪，苏真却生了懒骨，不愿再动，只倚着桌凳，在纸上勾画雪景。偶尔又想到少时的山水，一时又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