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四）(2)

按赵妈的谨慎程度，本不会在铺里留下任何接收的情报和关于报社的线索，她再见我时也十分确信这一点。可就是哪里出了差错，我还没能想清楚皖南事变仍旧发生的原因，社长闯进门来急慌慌告诉我们，有一小队日本宪兵正往这边来。
若按平常，他们八成不是冲我们来的，我在楼上只需静观其变，用不着胆战心惊打草惊蛇。可接二连三的意外让我有着强烈的不详预感，我就说，社长，恐怕不好，我们快撤。
他们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每个人都有一颗红心，愿意为祖国做些事情。可在敌人内部毕竟冒险，我不能让他们就此丢了性命。
其他社员先走，我和社长断后。敌人果然径直向小楼冲来，我们原打算将近期出的报纸拢在一处，一把火烧个干净，又迫于时间，未待整理就点起火，窗外的风一鼓，大火“腾”一下窜得老高。已经听到楼前的咆哮声，顾不得左右思量，社长让我先跳，然后我就看到他似乎先被谁扽了一下，才堪堪从楼上滑落。楼后是个卖果子的，支个小棚，算没摔坏。这时我才注意到紧随其后的，是窗口处射出的子弹。
跑得腿肚子转筋，旧伤新伤一起发作，迈每一步都觉得肌肉在一寸寸撕裂，绞得我眼前发晕。可这上面押着的是你和你同胞的命，疼痛须为此让步。
 掩进一家裁缝铺，掌柜的与我们熟识，是个好人。许久，外面没有声音了，社长想扶我起来，却再办不到。

我腿软下去，口中说着社长你快走，我对不起你们，心里的悔意再次浮上来。
满肚子慷慨激昂，雄心壮志，你怎么连自己的同志、同胞都保护不了？你的现代思维呢？你的学识眼界呢？你的口口声声的前瞻性呢？
我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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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似乎有些暗了，周围到处都是声音。异乡的话，车辙的嘈杂，军队的步子，洋火擦着了，水滴下去，心在沉闷地响。一切的一切，充斥着陌生。
能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忽而地，我从漫天的疲惫与茫然中抓住了一点点什么东西，必须马上做，现在做。
之后，便是直奔城外。经裁缝铺老板提醒，我才想起来日本人已经封了城，他告诉我他认识一个朋友，家里有地道，通到城外。
我这时候觉出老板不简单。抬头望他，棉袍，长须，叠叠的眼皮下一双聚光眼，与平时的舒朗并无二致，却又似乎涌流着我说不清的深沉。我知道他终归不会是敌人，因为如果那样，他本不必救我们。我同他千恩万谢，按着他说的逃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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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半年，我落脚在上海周边的一个小县城里。开始组织还没分配好任务时，我就时常去找赵妈接头，向她提供近期的实时情报。她才开始仍有些犹疑，问我到底上哪儿知道的国际国内这样多消息。后来她不得不对我疑罪从无，因为我说的那些事情，无一不得到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