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一）(5)

这不是我第一次跟她这么说话，好像我一见到她，就没掩饰过我的心思，从言语到动作都充满猥琐，包括我们不得不帮彼此换衣服时，我都会趁机占人便宜：“都看净了，我会对你负责哒！”
她的耳朵红过一点点没有？我看不清，她不让我靠那么近。
她向来既不否定，也不迎合，性冷淡一样。 
这时候，三表舅从会谈室里走出来了，头发不知道打了几层蜡，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西服革履，腕扣也严谨到一丝不苟。他见到轮椅上的外甥女和架着胳膊的员工，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由喜到惊，大概是犹疑，几年没见的外甥女，怎么刚到这儿就残废了呢。
这条长廊的反方向，与三表舅会谈的人物，同样装束严谨，身材不太高，走到一半跟身边的副官说话，因为距离远听不清内容，只隐约辨析出不是英语。
应该是日语。 
我转头与三表舅寒暄。亲人见面，长叙长议。到最后，气氛烘上去了，他提出让我先往他家住一阵。
我问过向晚征，她说自己伤势不重，这两天休整得差不多，明天就会回来工作。盯着她的绷带缠住的胳膊，心里恻恻的，却不能不道别。
当天晚上，我就住在了三表舅家。二层小楼，旋转楼梯蜿蜒而上，墙上有些油画，像是真迹。住的人却不多，只占两间房，上楼时，佣人抱着收拾出的主人不要的衣服，正要扔到外面去。

我被安排在二楼最靠里的房间。三表舅的孙子刚满月，在隔壁房间咿咿呀呀啼哭个不停，夜半三更也会突然发出洪亮的声音，我处在半睡不醒的状态中，颇有灵魂游离之感。只不过醒着也是想向晚征，睡了也是梦见她。飘渺的，记忆里的，虚虚实实都是她。
天将亮，隔壁清净了，我终于睡死过去。
不久，模模糊糊好像下雨了，并且这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砸到人身上犯疼，又冷，像成心让你知道你的孤单，无助，怀念的与痛苦的。我勉强睁开眼，看到瘦瘦高高的银杏树，叶子变成暗淡的褐黄色，像演一出悲剧似的地往下落，一霎那，满地都是银杏叶，它们沾染上血迹。
我看到向晚征。她站在路的中央，向这边走来，容颜不曾有一丝改变，仍是我认识的那朵白玫瑰。我笑她傻，为什么要淋雨。
然后，震耳的枪响骤临。
空气真的好冷，我感到魂灵都在颤抖。血从晚征的身上流出来，静静的，慢慢的。我心爱的姑娘就那样倒在大雨里，如花瓣委地，散落人间。
我眼睛好疼，可是哭不出声；我想拥抱她，可是……
我为什么，没能救她呢。
6
醒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泪，心口闷闷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