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一）(2)

是谁拖着昏迷的我，来到医院？
“姐姐，你知道我是被谁带来的吗？”
她还是不看我，语音平平静静的，带一点清凉，殊不知两个字在我心里翻起多大水花：“是我。
她大概觉得话说一半不好，半晌又补了半句：“我爬起来时，发现你还活着。”
2
她扭头时眼神像刀，医生检查伤口时也锋芒毕露，淡定得像煎茶。而我这副身体怕疼得要命，打针时手都发抖，心里一万条热带鱼在扑通乱跳，只一个念头愈来愈强烈：她是救我于水火的英雄。
我觉得胸中的爱意在沸盈，如果这算得一见倾心。
可当我想起此行目的，现在又美好得令人难过了。
什么地狱级任务，让我忘掉她？我都做好私定终身的准备了。如果同性婚姻合法，我现在可以马上拖着受伤的腿去领结婚证。
当然，刚才说过了，我怕疼得要命，这念头想得挺好，可在手术台上取弹片时没有向晚征，让我在痛感中幻想的对象不在身边，我直接疼得晕过去了。
晕过去前我不停地想:我该不会终生残疾吧？
3
我梦到了我半天前接受任务时。
天光一线，我惊异于那一方暂时的宁静，苦大仇深者的脸依旧僵硬，但是至少还没有枪声光顾。

火车的尽头是上海，车忙着乌烟瘴气，城市忙着暗流涌动，而我忙着在车上望着远方思考人生。
宋薇苓——哦不，我，几年前是个进步学生，目前从西南赶到上海寻亲，算是无业游民，还没有加入任何政党。老爹曾经在北平做买卖，卢沟桥事变后就混不下去了，卷了包袱南下避难。我那时为上大学执意留下，后来学校也移址了，北平满目疮痍，南方烧起战火，全国各地又多次遭遇洪水，哪里都不是容身之所。这样一个女子，后来成为的到底是哪路英烈？
我要忘记的人，听布置任务时的暧昧语气，大概还是个情人之类的，或者至少比较特殊。我回想一下多年来的六根清净，当即确定这是个即将遭遇的人。
忘记一个不知名的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从未谋面。所以我必须在下一站下车，打乱行踪轨迹，造成连锁反应。
而连锁反应最完美的结果就是导致我们无法相见。
就在我这样决定的的下一刻，别人告诉我火车马上到站了，中间不停，除非我跳车，不然别想从上海站之前下。
我表面优雅淡定，事实上心里“凄凄惨惨戚戚”。
终于，火车停下了。踏在青石板地面上，远方忽然传来喧杂的人声，紧接着是凄厉的呼喊与震耳的枪响，我在那一刻近乎失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