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冬眠

第一部分
好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小予站在冰湖中间，一个劲儿地跳啊跳啊。我说，别玩儿了，歇会儿。她像是没听见我说话似的，望着我傻笑，喊道，爸，好好玩儿。我也笑了，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衔在嘴边，又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火。我记得我小时候吧，也见过这么大的雪。那时候我特别特别喜欢雪，早上一起来就趴在窗户边，喊，妈，外面在下雪，我要出去玩雪。我妈说，好好在家里待着，别出去挨冻。快要过年了， 我爸妈出门办点事儿，就把我反锁在家里。我脑子一热，就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当时我又激动又害怕，像疯了一样跑出家， 找到一片空旷的雪地。你知道我在雪地上干了些什么吗？我把棉袄脱下，扔到旁边，然后躺下，就躺在那片雪地里。雪太厚了， 我全身都陷下去了，整个人就像是被埋了一样。我望着天空，张着嘴巴伸着舌头接雪花，一点也不觉得冷，傻的就像福利院的那种无人认领的孩子。
后来我爸找到了我，先是把我从坑里掘出来， 拍去我身上所有的雪，给我套上棉袄，最后给了我一记响响的耳光。八四年，我高中毕业，去了黑龙江当兵。我爸送我上的火车， 临行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眼睛蒙上一层雾。半年后他去世了，走的突然，我都没来得及看上他一眼。我还记得， 那年冬天，我是个新兵，什么也不懂，当时也是脑子一热，被老兵忽悠去冰湖上打枪。大雪纷飞，我趴在冰面上，用一挺老是卡壳的七四式机枪打完一弹鼓的子弹，剩下的时间我都在忙着捡弹壳。回来的时候我的脚冻得厉害，已经没有了知觉，泡了半天热水才恢复过来。班长看见我那双不经冻的脚，嘿嘿一笑，说，小李，怎么搞的。我摇摇头，说，没办法，鞋不行。他说，你啊， 说完从他的床下翻出一对靴子，递给我，叫我收下。我看了，是一双上好的翻毛靴，用料讲究，穿上保准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