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3)

“我这几天多出点车，晚上可能回不来，你千万关好门。这狗日的常凯申自从上了位，屁大的事都不曾干好！”铁证山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铁证山是津门不多的有自己车子的黄包车夫，年轻的车夫尊他一声铁二哥。
他把车子的黑漆皮擦得反光，从西街口拉上第一个客人，从太阳还被云雾遮掩着火热，一直拉到它把刚铺的马路被晒得走不得人。正午时刻的阳光驱散的不仅是鬼怪妖魔，还有铁证山的跑活生意。
铁证山觉得饿的肚子疼。
他找了那家他常去的守义包子铺，要了四个烂肉包三个大素包，老板孙守义要了他四块。
本来这些也就是值个五毛。
铁证山铁青着脸把从家拿的钱连同今天的生意钱都送了过去，这个铺子是车夫这类人的聚居地，他不能说没钱，他得接着混。
铁证山没舍得吃完，把两个烂肉包塞进车后筐里。几个年轻车夫看见他的狼狈模样，侧过头笑，他们自然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铁证山瞥见了他们的笑脸，他想揍他们，又觉得脸上发烧。

他只能往远处跑去，他的影子越拖越长，好像连着老婆和儿子的影子一起。他拉着一个个客人，像只鸭子般奔跑在街道上。
一直到晚上九点，他看见卫兵已经开始例行巡逻，才找了个街角阴暗处，将烂肉包拿出来吃了。烂肉包全靠刚出屉的热气和酱醋遮掩腐臭，凉透了以后，像是吃死尸。
铁证山从褂子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币，沾了一口唾沫，两个指头翻动，迅速数完了钱，一共是三块七毛五分，生意已经是比平时好了一些。
铁证山心里盘算了一下，他撩眼望向月亮，月亮还蒙着一层雾，和铁证山小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像是皮影戏后的灯火。冷风拂过，铁证山紧了紧褂子，拉着车飞一般向家跑去。
大门还没关上，老婆依然坐在门口，清冷的月光照亮她略带疲惫的脸。铁证山将车拉进门，二人只是对视了一眼。
“娃儿怎么样？”他看向唐喜红怀里的儿子。
“起不来身，晚上强喝的几口菜粥全吐了。”她叹了口气，“没油没水，小孩怎么遭得住。挣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