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之灵（下）(30)

啊……后悔了吗？我还有千言万语想要向你吐露啊，比如说我每天都在用水稀释着笔套里的墨水，这样才能一直记住你。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
糟了……我忘记了……
7月23日
日记本写完了啊。林一，对不起……
我还是太没有耐心了呢。但是，我终于记起来想对你说的话了。
林一，其实在十几年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你应该不记得了吧。
我记得，我一直记得。那天是夏至，阳光明媚，一切晴好。你出于某种原因落入水中，我把你救了上来，你询问我的名字、问我的踪影。那时，我仿佛看到了未来，仿佛感觉到一根细丝将你我相连。
真是的，现在了还讲这些，就跟老太太吹嘘她年轻时的罗曼史一样吧。但我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想表达当时那微妙而又美好的情感罢了。有许多形容词可以用于这个情景，可它们却不能将这种情感一言以蔽之。
除了爱。
爱，对于我们河灵而言是足以危及生命的最大威胁。妈妈对我说过，河灵是天与地的楔子，是用来维系自然平衡的道具，所以我们生来就不允许拥有人的情感。
但是，河灵却不是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伊甸园中的，难免会与人类社会接触。因此，我的祖先总是由于外人的闯入而被他们的情感同化，从而被造物主消灭。聪明的造物主于是赋予我们拥有情感的资格，除了爱。

神圣的造物主认为：世上的祸害究其根源无不与爱相干，世界正是因为爱欲的产生而堕落。亚当夏娃偷食禁果，成为人类的原罪与一切罪恶的开端，于是两人被驱逐出伊甸园；人类出于爱欲而不断纷争，至今不休。爱，亵渎了神明，违背了神明的意愿，是潘多拉的魔盒。
但是啊……我们又怎能想象一个没有爱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生命无法被延续，一切的进化就此停止。人们只知道埋头工作，每个人都是绝对的个体，工作过后连一个家都没有，而是回到一个冷清的壳中；有利益争纷时彼此冷眼相待，为各自的利益打得头破血流。这……就是伟大的造物主的无上间接吗？
这个世界少不了爱。爱意是炎夏的凉风，是寒冬的晴阳。我们能够人为的抵御炎夏寒冬，却不可避免地趋于单调乏味。在时间机械运作的齿轮中，没有供应一处驻足之地，可是爱却为我们筑起了小巢，使我们能够暂得停歇。世界真是有了爱的点缀才不会那么无聊。
啊……身体变透明了呢，快抓不住笔杆了呢。啊……爱的代价好苦啊，但其结果又是那么甜，如此幸福。
林一，爱不是甜酒而是杜松子酒，我们需要浅尝辄止才能不至于脱离世间的其他美好，但是却不能完完全全地缺少它。正是有了爱的催化，我们才得以跳出悲哀的轮回，才得以消除现实的苦闷，才得以从一个眼神或一个微笑中获得翻天覆地的意志，才得以在彼此的依偎下给予彼此存在的意义，才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