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绝望(2)

他四面里一看，终于从梦魇中脱出，想起了自己作为幸存者，作为生者的喜悦。
在温热的体温中醒来，告别温暖的被窝，与凛冽的风撞在一起，都让他感到痛苦与幸福。
末日终究是残酷的，我们会为死者垂泪，但心底里却暗自窃喜自己是那个活下来的，末日也无非如此。
哥哥还睡着，这让他很欣慰，他把自己的被子盖到上面。他不想惊动扯着鼻鼾的哥哥，所以蹑身探出黑漆漆的洞室走到外边。
洞外并没有比洞里好多少，大雨把遮雨的白铁皮打的噼啪响。
凯尔扒着洞口向东方窥望，太阳还没有升起，地平线是黑压压的，只有一抹乳白。月亮落下与太阳升起之前，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刻，当夜色浓过黢黑，惨白的微光胜过昨天，像青光眼病发，暗淡了整个世界。
必须在冬天到来之前越过地火。
他拿着一截水管靠着洞口坐下。转过头看着远处阴霾的天空，看着遥远的南方之地，他仿佛看见了温暖的阳光，看见了碧蓝的海水，看见了崔巍的苍山……
幻想归幻想。哥哥总是告诉凯尔，我们要做高贵的兽人，哪怕苟活在这个濒死的世界里，也要拥有幻想，拥有希望。

穿越地火，必须有万般准备，首当其冲的是饱腹一场。
乱流河绵长的十八拐，每个水湾都见证着路德维希繁荣的过去。在凯尔他们从一个旅行社的废墟里找出的地图上看，路德维希在一个狭长的半岛上，岛屿以优美的弧度伸向海里，每年，成千上万的兽人们或乘火车或乘飞机，从遥远的地方赶来，享受悠闲的海岸夏日。
从十七拐出发往西边走，就是路德维希的港口，也正是在这儿的某个码头，兄弟俩邂逅了生命中最美丽的至宝，他们得到了一货柜的罐头食品。
当时的情况是，一只红色集装箱倾覆在码头的前海边，一小部分货品从集装箱里喷出来，躺在海滩上。
本来没有抱着多少希望，他们却惊喜的发现，这些已经褪色的，接满白色海盐的罐头多半能吃。
有鲔鱼罐头，鲱鱼罐头，午餐肉，蔬菜，各种汤罐头，还有数不尽的水果罐头……
那个下午，他们在海边点燃篝火，在破烂的小锅里，翻腾着异国的浓汤，黑色的石板上，红色的火光下，牛肉，羊肉流出金色的油脂，发出美妙的噼啪响声。他们吃饱了睡在一边，醒了就继续吃，他们一边吃一边笑，一边吃一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