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组②号】我寄人间雪满头(6)

“师傅，麻烦再快些。”车上的少年蛾眉微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催促。
车夫不耐烦地应着，用手中的皮鞭机械地抽打着已满是痕迹的马背。
周深很清楚他在年前最后一天这样做并非是因与车夫的瓜葛，而是因将要去的地方与将要见的人。
那是天寒地冻之时为他独留的一盏柴扉。
那是纵使庭院深深，高墙深筑也不得隔绝的灯。
那是他自从拿起便一刻不肯放下的红尘幻梦。
“呼——”当标志着落更的锣声夹着更夫似破不破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他耳边响起时，他总算松了口气。
片刻，他便看到一人踏出瓦舍，还没来得及摘掉头上晃眼的金步摇，行色匆匆似是在寻什么。这也让他一眼看出了那人便是周浅。
周深拼命抑制住想要抱上去的冲动，“周公子，新年快乐。”他笑意盈盈地迎上了明显有些吃惊的周浅。
只此云淡风轻的一句，为多年梦断香消，撕心裂肺的相思卒章。

他不愿把自身的痛苦诉与他人，倒不是因为难堪，而是缘于他不想让关切之人因自己的惆怅而敛容，因此，那无数一夜听雨的不眠夜晚，时时绕耳的埙声凄然，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爱而不得，分别之后的终日心乱，他都只好藏于心底。
周浅寻找的步伐顿了一下，随即也对他露出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轻笑：“新年快乐。”
他的笑还是如轻云卷舒般寡淡，周深想。
一如初见。
他们互相叙告了许多旧事新事，什么都说，说舟车劳顿的不易，说戏子在台上有多么风光，说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风花雪月地互道些分别后的思念。大部分时间都是周浅在说，他在听。
闲谈之间，二人路过一亭台。亭尖深沉的枣红，亭柱古老的翠绿，上书三字“雪满亭”。两人心领神会，走了进去。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几回，不胜酒力的周深便已耳热口炙。他听着对面的人滔滔不绝地说着近年来发生之事，才意识到距离那次分别已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