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梦眼（其一）(3)

②
不知怎的，她总觉自己的眼睛不太舒服。
应该不是光敏症状，因为游轮内部几乎没有光线，即使贴着墙走，也很难辨清嵌入铁墙的螺母之类的轮廓。环顾四周，肉眼可见的黑暗，一度接近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她摸向雨衣的口袋，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打火机。说起来，这个袖珍型号的打火机，是她在阴影的行李箱内找到的。
她点亮打火机，窜出的火苗瞬间将眼前的黑幕驱散。在暗无天日的过道之下，一颗星火般的光球加快了移动速度。
餐厅在哪里？摆满山珍海味的餐桌呢？
她并不很饿，但她比谁都清楚饥饿侵蚀心智的速度。她一面加快脚步，一面远眺前方，期待能发现一扇内藏玄机的大门。
没有大门，但有一堵底部透光的墙壁。她扣灭打火机，熟练地利用冲刺的惯性，反身一记滑铲优雅地穿墙而过。
墙的另一面别有洞天。她从墙上的缺口脱离，落在一张脏兮兮的床垫上，四周顿时腾起了一圈尘雾。
她干咳几声，挣扎着从床垫上坐起。好不容易拍散眼前的灰尘，视野逐渐清晰的一幕，却将她整个人牢牢定在了原位。

在她视线所及之处，悬着一对落满尘土的西式裤腿，裤脚中空地挂着一双皮鞋，显然是藏在裤腿内的肢体与之连接。
这是一个上吊的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早在苍白城里的游历途中，她已经见证了无数生命的终结；甚至有一次，她还亲手终结了其中之一。世上的任何事情，哪怕是死，只要经历的次数足够多了，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对其麻木。这一点，于她而言也不例外。
但这一次，她持续已久的对死亡的麻木，居然产生了一丝久违的动摇；而这愈演愈烈的动摇，与其唤作来自内心、本能的恐惧，更像源于某些真实存在、却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比如说——倒在那双腿下的一张木椅，以及悬于双腿上方的一盏聚光灯。
她离开床垫，一步步走到那双修长的腿前。伴着近在耳边的心跳，她木讷地抬头，面朝聚焦眼前的灯光，试图在背光的身影间，看清悬梁之下的那一张脸。
一个不足英尺高的黄衣女孩，站在一双悬空的长腿前仰望。
她看得如此投入，几乎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以至于同一时刻，她丝毫没注意到角落里悄然生出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