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生】都挺好（四）(3)

他再开不了口，为那闪光的存在确乎其实。就在他们对视的瞬间，那闪光仿佛受到何种压迫，缓缓地从沈巍眼角滑落出来。
沈巍的声音早早哽咽了。沈巍的眼泪砸在这片尘土四扬的土地上。沈巍用一种小孩的语气，宣布情绪：
“罗浮生。我不走。”
（十）
大作家沈巍的第一篇作品，其实并不是那篇刊载在杂志上的让他一炮而红的文章，而是写于初中一年级的一篇小说，为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农村穷孩子写的。
那篇小说叫做《浮生》。沈巍决心每年写一篇，到罗浮生十八岁时送给他做生日礼物。他未预料的是他将早在十六岁就失去十六岁的罗浮生。《浮生》从一篇小说变成一本小说集，也仍未被其真正的主人公看过——从没达到过自己的归宿。
除了《浮生》，沈巍的其他作品罗浮生是一一看过的，无论是分开前和分开后。分开前，沈巍几乎每写完一本都要第一时间红着脸去找罗浮生，因为他即将收到最真诚的夸奖与最温暖的鼓励。沈巍第一次给罗浮生看自己写的一篇小说，讲两个乡村小孩的故事——主人公仍旧是他们，但这次沈巍“略施粉黛”地艺术加工过，于是罗浮生看完后会后知后觉地感同身受“天哪真的很有共鸣”，而完全没想到自己根本就是素材本身。

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听到门口沈巍在叫他，他三两口扒完饭，在阿爸阿妈含着笑而无奈的目光下飞快跑出家门。他们肩挨着肩挤在一处，坐在那级石阶上。沈巍带了盏煤油灯，手里还提着一麻袋晒干的艾叶——他找个借口才把纸张塞进裤腰里而跑出来的——罗浮生不禁发笑，但很兴奋地和沈巍一同展开折得四四方方的两张纸。正值秋季，夜风吹过来却不算太冷，微微打着颤从他们头上吻过，他和沈巍于是郑重地低下头去，接受这一盛大的嘉奖。罗浮生使坏，一边看还要一边抑扬顿挫地读出来，结果是被沈巍拧一把腰才罢休。
罗浮生看了一遍又看，让人怀疑其实他不识字——罗浮生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好看，沈巍用余光瞥着他时想，虽然哭泣时也很好看——或者说，何时何地罗浮生都好看，天上地下最好看，但他只想让罗浮生永远地笑着而不必落泪。如若实在忍不住落泪，那么自己一定要在他身边，要告诉他，哪怕全世界都不要你了，你还有我。他这样想着，在罗浮生看过来的含笑目光里忽然脸上发烫，抠着手指而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甜蜜到荒谬，但又确是他最强烈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