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玉成双(6)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凌珏死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囚笼里，赤裸着身子，沙哑着被用药毒废的嗓子，却柔着一双弯月一般的眼睛，干净皎白的眼神，把所有的爱意淌成一滴滴浓稠的血，一点点流干，到最后，生气全无。从前的从前，凌珏心甘情愿做一个替身傀儡，做忠诚的棋子，只为了叶珩对他的恩义，哪怕只是被利用；后来的后来，凌珏藏起自己的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没换来一句关心，更盼不到回音。
凌珏应当是恨极了自己的，却又痴又怨，一直到死，都在自己身旁。他又是极喜爱自己的，以身做梁木，以血相融，骨头发出颤鸣。春雷乍惊，夏蝉聒噪，碎玉叮当，爱人不往。
“怎么会这般傻……”
叶珩用手抚上那人瘦削苍白的面颊，昏迷中意识似乎也并不安稳，紧皱着眉，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到底是太倦了，追了几世，追在这样一个不曾回头的人身后，被划伤被刺痛，仍痴了一般走了这么多年，是不甘心的。
这一次，凌珏盲了双目，那满是爱意的目光消散在时间的灰烬里，哑了嗓，再不能开口祈求那份喜欢了，把自己关在壳子里，那一颗尚有余温的心脏缓缓跳动着，却再没力气赶上来了。凌珏终于成为了半块碎玉，落在尘土里，寻不回另一半的完整。叶珩喉结滚动，从襟前摸出块玉来，通体青碧，却只剩半块。他拾起凌珏的那半块玉，与自己的放在一处——美玉成双。

“我亦心悦你，只是晚了这般久。”
本就身子骨弱，受冻发热，高烧一直不退，到最后几乎不见任何起色。叶珩看着那个面容憔悴，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般的少年，似乎又看到当初的那个人——腼腆而安静，
“阿哥，我入宫后，要好好保重。”
“阿哥，好玉成双，你可知后一句是什么？”他终究没入宫，也没能告诉自己后半句的答案。那年暮冬，大雪，叶珩失去了他的凌珏，那个从前总是眉眼弯弯、浅笑晏晏的凌珏，那个为了他痛到浑身发颤、流不出泪的凌珏，那个将喜欢沉默地藏在心里，却一直念着他的凌珏。那个捧着半块碎玉，在雪夜的寂静里失去呼吸的少年，再也没能看到他所爱的人。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好玉成双，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