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玉成双(2)

尸骨未寒，叶珩怨极了，又痛极了，他以为自己所愤恨的是皇上的专政暴行，以为是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却猝然发现，这几年的光阴里，都是那个瘦削清矍的身影陪在自己左右，安静得过分。有时叶珩也会发怒，嫌凌珏不活泼灵动，一点也不热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但多年后忆起的，是那人浅淡的眉眼与恬然的笑意。从初春到暮冬，都是那一人的身影。凌珏眉目温软，欺君之罪是死罪，被贪色的狱吏换了死囚服，拖到地下的刑房里践踏。终是太疼了，少年咬碎了牙，怀着所有的爱赴向黄泉，最后到死都未曾表露心意，那样干净纯粹到死的喜欢，和着半块碎玉，成了他生生世世的爱咒和念想。
第二世 命途半显护忠主，公子淡薄始念恩
叶珩命格显赫，本就没了前世的记忆，更是早已觅得了良妻，身世富贵，前途坦荡，待凌珏寻去时，二人已是贵贱有别。倒也不是如同天堑般的差距，凌珏早时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凭着一身过硬的本事，善用人情世故，赢来了叶珩贴身侍卫的身份，但他也明白，不可逾矩，不可妄为。那半块碎玉被他用红绳串了，紧贴胸口放着，不教人知晓。
一次外国使臣进宫朝见，叶珩被宣来觐见，半途遭遇敌对党羽的拦截，对方有备而来，步步死逼，连箭尖都淬了毒。蒙面的黑衣人蜂拥而来，刀光剑影，血溅绢布。

“主公当心！”
一支冷箭从几人的缝隙里穿过，以及其刁钻的角度直刺叶珩的后背，凌珏一剑斩下身旁蒙面人的臂膀，飞身一跃，将他的心头血护住——剑拦不住，便用自己的血肉来挡吧。叶珩看着半边衣襟都被血染红的贴身侍卫，眸底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凌珏以命相护，一剑一人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的主公平安回府。那箭上的毒极凶，叶珩用尽了府里存的奇珍药材，每日用人参熬了汤喂下去，好容易吊活了一口气。府里的人都说，主子心善念恩，对侍卫也这般用心，凌珏也这样告诉自己，是主公待自己好，不能动其他心思，却不知道那日中毒昏迷，他前世的阿哥替他剥去血衣，那半块碎玉沾染了绯红的血，有些模糊了纹路，从胸口滑落跌在地上，瞧了个清楚明白。叶珩何其聪慧，只是缄默不语，当作无事发生。某日江南新进贡了几盒美玉，叶珩随手拣起一块在手中把玩，提起凌珏的名字，
“珏是两块玉的合称，为你取名的人，可有说过是哪两块玉？”
“回主公，并不知。”
一身内侍服饰的青年指尖摩挲着红绳，心头有酸涩蔓延开来，整个胸腔都有些苦味。一双佳玉尚能被称作是合璧无双，可两块碎玉斑驳裂裂，终成遗憾。命途薄浅，一场走水，几乎将屋子烧了个干净，凌珏作为侍卫，在救出叶珩后又重新扎进火海，只剩了副烧得焦黑的尸骸。穿着华服，发丝凌乱的王爷，盯着那漆黑的骨渣良久，嘴唇都失了血色。末了，扯下那半块碎玉，和凌珏的骨灰一并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