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皆有病·十二（惶恐滩头说惶恐）2·1(4)

高崇早年丧妻，自己又向来粗心大意，能够在吃穿用度上将来投亲的侄子照料妥当已算尽力，自然没有温温的心性通透，事事处处细致周到。照拂不到，也是常事。而成岭与高崇也不过是个叔侄的名分，又怎好意思在寄人篱下时多提要求，就只能自己打点了。可毕竟是男孩子，不经事，又怎么能长大呢？又有哪个人一生中，真能顺遂如意呢？
衍儿不能。
温温不能。
我，自然也不能。
命运于我们就是簸弄小舟的瀚海，永远找不到彼岸。眼前看着是天朗气清、世事安好，可也许转瞬便是狂风巨浪的灭顶之灾。
或者，离开我们，他的一生会更平顺些。我怔怔地站在他的床头，看着那个细瘦、像一株刚刚长起来的嫩苗似的的少年。夹在我们之间，也许不知道哪天，他便也在这命运的狂潮中溺死了。

浮云闭月，月光渐渐淡了，屋中的阴影更浓，他虽然睡着，却也像感觉到了似的，单薄的眼皮下的眼珠惊惶地滚动着。他在枕头上艰难地摆动着头想睁眼，却被噩梦魇住了怎么也无法摆脱。他蠕动着干燥的唇，先还是模糊不清地呓语着，然后那惊惶不安的语声便渐渐清晰起来：“爹爹，爹爹，爹爹……”
我一愣，看着那孩子在噩梦中挣扎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唤的爹爹……是他经历了鬼谷凌厉的刑讯后遍体鳞伤尸首不全的亲生父亲张玉森，还是他亲亲热热叫了月余爹爹的温温呢？
我忽然想起他那日分别时的那个亲昵的拥抱。他单薄细瘦的小身子满心依赖地贴在温温同样单薄的怀中，手紧紧地环着温温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