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皆有病·十二（惶恐滩头说惶恐）2·1(3)

充分的锻炼再加上合理的饮食，才一个多月，孩子的小脸便鼓起来，小婴儿似的肥肥圆圆的，血气也足了，很招人喜爱。
但这才半月不见，温温精心养出来的那点儿婴儿肥却已荡然无存。冷白的月光下，孩子的面色更显苍白，小小的发髻乱蓬蓬的，显得更加孱弱可欺。
我皱眉，借着月色打量着屋中的一切。
这里是后院的东厢，对面的西厢便住着高崇自己的女儿高小怜，可见高崇倒确实是把结义兄弟的儿子当自己的亲人看待的。屋中的陈设虽不十分精致，却干净大气。案头的甜白瓷小花器里高低错落地插着一捧小野菊，小小的花朵一簇簇开得甚是热闹。墙上挂的不算名人字画，但稀稀疏疏的几笔，青松的虬劲的枝干即使在暗夜间也显出几分不屈的精神。寥寥的几样简洁的装饰，很适合男孩子居住，也算是用了心的。

我再看向床上——虽只刚进了初夏，孩子床上的褥垫早已撤去，换成了崭新的蔺草席子，犹自散发着清新舒爽的草木清香。靛青的棉布被子薄薄地絮了一层棉花，夜间盖着既保暖却也透气，半新不旧的过了水，十分柔软服帖，比那些看上去体面尊贵的织锦软缎的卧具要舒服实惠得多。
我不由暗自点头。我与高崇素不相识，却早有耳闻。这位岳阳派的掌门人执五湖盟牛耳已有数十年，虽处事有些刚愎，但为人正直疏朗，很讲义气，对兄弟子侄多有照拂。张玉森与他少年相交，多年兄弟，如今一朝遇难，他对这血海孤雏看顾得倒也用心。只是——
小几上破口了的碟子，却与屋中的一切陈设大相径庭。这大约是成岭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碟子中的残蜡估计也是孩子偷偷留下的。那场灭门惨剧之后，虽然温温时时看顾着意，成岭也很快恢复了孩子的本性，但我知道这都只是假象。这孩子自那日以后最怕的便是无光的暗夜，尤其是在密闭的狭窄空间内，往往会因为梦魇惊叫哭泣着醒来，缩在床角哆嗦着等待天亮。回了四季山庄后，我便命人在他房中彻夜点着灯烛。明晃晃的烛光驱走了夜的暗影，他虽然睡得甚浅，常常惊醒，但总算能安睡一整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