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痕(5)
下雪了,回家的路上,雪在雨披上聚成了堆。眼镜上被雪包裹了,只看见两个窟窿。帽檐压着雪,嘴上都是冰凉。车子冻的开不了。还有一段长长的路,我推着走。热气像刚出浴时飘散,嘴里呼吸着冷热。呵!呵!呵!呵!喘着粗气,吐一道白雾。这条路的漫长让我不安,但只要在走着就停不下。车子的重量是我的难堪,但只要走着就不停下。腿上,身上渐趋被冷凉侵蚀,但只要走着就不停散发热量。冰凉围追,我的前进。骨头里储存了热的血脉,经络里储存了精气,眼神里储存了韵,到哪儿也可焕发青春,在这城乡路上。一步步踩着冰雪融化的水面,啪啪啪,溅起一条条水线。我走着,两旁树木在锋利的风中摇曳。
“快到了,快到了。坚持,坚持。”自言自语地鼓劲。看到了附近村庄的牌子,树木后面的蟹塘没有了忙碌。拐角口,我左右望着车子,趁没人的档跑过去。
“坚持就是胜利。”继续自我勉励。汗液浸满身体,冷热杂乱不知。又走了近半个时辰,一块墓地在隔壁,一河相隔。想必我和那边已经认识了,天天来回,不敢说熟识。来了车子碾过水洼,唰,飞起一层水雾,从雨披上滑落。来了人,从身旁走过。夜晚灯火开始照明,一盏在远处摇晃的灯,乘着朦胧播撒心颤,我走到路旁。在拱形路面遇到了他的手电筒。走到九十度拐角处停下,怕有车,顺便歇息会儿。饥饿告诉我不能久留。“出发。”我一口号角,跑起来,甩去劳累,甩去冷热,甩去饥饿,直到村子对岸的村庄。这里有路灯,一路的人,一路的喧闹,一路的买卖。街上的嘈杂扰乱了心思,没有孤寂了。抽烟的,理发的,安静的,水果摊前的,蛋糕店前的,老人,小孩,年轻,中年。声音和味道混杂掺着我的意愿。过来石桥,到了中埂村。往东去,混凝土路面的水淌到河水里,淌到沟里。
“母爱。”
“你孩子来了。”
“孩子,回来了。”
“嗯。”
“身上都是雪。”
“先洗澡,冻死了。”
“哦,我来烧水。”
“没热水么?”
“有一壶。”
“我先洗脚,烫烫脚。”
“哦。”
母亲给我拿了毛巾,我脱去雨披,坐在小木凳上,双脚浸到热水里,一股子暖劲温润筋络。她把壶装了水烧。这条路有我走过的痕迹,我走回来了。家里足够温暖一段走过的冷风雪。一个人被锥疼了硬骨头,寒得人思想龃龉。那么些人路上闯来闯去,若不创造芳华本色,留下也只游痕。庆幸在路上有了新落脚点。
为了能走的更远,父亲说去学车。游痕又添了长度,高速路口多了一个人踩着发动机轰隆。一个大哥搞焊接,一个女孩读书,趁着空闲都来这儿。丁师傅骂的都是男的,不过这样能记住。一般我踩着点来能碰到他们中一个。
路上越来越长,越来越远,天阴沉的主色调罩在前面,远方始终等你离的近一点再让目光更远一点。雪停了,人不能停,得走。过了村口那座石桥就出去了,街上铺子藏到屋子里了,买卖菜的还在路旁。虽看不到绿树路旁,但满地的绿意在心里,一条河在房屋间空隙时隐时现,过了房屋,河水挂着的窗帘拉开,它就躺在那儿,蜿蜒睡姿惹人娇羞那一脉水土情爱。过了缓坡一道弯,九十度曲折,很小心走过。一块块方田把螃蟹圈着,塘里没有了忙碌,夏天的田埂上,农人拿着长杆网兜捞草,撑船喂食。过几天定要清塘忙碌。那石拱路附近的坟墓时常眼角出奇。刚造的高速立交横在路上方,过了弯,柏油路,加油站,搅拌站,施工队,绿树两道直排着,田地在两侧远方。不认识静书隔水相望,不认识静书隔水相行,不认识静书隔水相邻,两个人何时相识,两条道何时交,你我何时一眼铭记,一刀刀刻下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