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合(9)

小舅是第二天傍晚到的家。姥爷把早已为人父母的兄妹四人叫到跟前，一个挨一个地说着话。
“老三，跟我说实话，恨我不？”
“恨。”
“恨你娘和他们三兄妹不？”
“不恨。”
“不恨，不恨好，不恨就好。”
姥爷忽然笑了起来，像完成了长跑任务的运动员一样，笑容里有成功，更有释然。
“二妮，你去做饭，炖大锅菜，肥肉膘子和面饼多放些。老大你去抱几捆玉茭秸秆，找几截柏灵，吃完饭咱们烤个柏灵火。”
病情恶化以来，娘和大舅几乎断绝了姥爷钟爱的肥肉和面饼，可能太久没吃，姥爷晚饭吃了很多。吃完晚饭，娘带着小姨在家里的各个角落点上蜡烛，大舅和小舅在门外捯饬着烤火用的柏灵和玉茭秸秆，等一切准备妥当，大舅进屋打算把姥爷背出来时，姥爷已经静静地走了好一会儿。

姥爷就埋在姥姥旁边。按习俗，子女要在爹娘坟前插上柳树枝。谁的柳树枝长势最好，谁就是最孝敬的那个。大舅去村东河沟撇了几截柳树枝，让几个人挨个儿插到两座坟前。娘和小姨都跟着大舅把柳树枝插上，小舅迟迟没动，最后索性扔到一旁说，我没给爹娘尽过孝，就不插了。
小舅等葬礼结束没几天就回了凉山。走之前大舅说等过年的时候回来看看吧，爹和娘都走了，我和你二姐还能给你过个囫囵年。小舅答应了，可过年时却没再回来。娘说，小舅不会再回来了，囫囵年是他仅剩的念想，他不会把这个念想断了的。
二零一零年，我到成都读书。娘让我找个假期去凉山看看小舅。我是十月一去的。小舅说十月一游客太多，去哪玩儿都是人，明年火把节的时候千万要来一次，火把节最好玩儿。我下意识地问他，比老家的柏灵火还热闹么，他说当然，就是比柏灵火少了些什么。我再想问时，小舅已经站起身走向窗台。窗外的几个街区外就是火把节恢弘壮阔的火把广场。小舅朝着广场的方向，忽然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