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合(3)

娘说，自己打记事儿起就没怎么吃过白面饺子。只有过年时，姥爷的姑父会从四川往家里寄一小袋白面，姥姥才能喘着粗气为四个孩子包上一顿饺子。那个时候的小舅是最机灵的，一口一个“姐姐”地从娘碗里讨两个，再划拳撞拐地从大舅碗里骗几个，最后趁大人不注意从小姨碗里抢几个。一年又一年地过，每次吃饺子能吃饱的，也就只有小舅一人。姥爷就这么看着四个孩子你争我抢地吃，只是偶尔也会在小舅吃饱后，默默地长叹一口气。
一九七五年的腊月，四川的白面和往常一样准时寄到了邮局。但随着这袋白面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让姥爷更加睡不着觉，也直接决定了小舅后半生命运的信。
姥爷的姑父早就有过这个想法，姥爷家里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自己又没孩子，想让姥爷能不能从四个孩子里选一个送到自己家。

姥爷一直没答应。可眼瞅着四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撇开读书的问题不谈，能不能吃顿饱饭都成为一个越来越不能忽略的问题。姑父的信一封接着一封，姥爷烟袋锅子上的火苗烧得一天比一天旺。
娘说，那段时间的姥爷像是魔怔了，经常手头里做着一件事，心里却想着其他东西。做木工戕到手，垒猪圈砸伤小腿，去田里锄草中午忘回家，姥姥每每问起，姥爷也总是一脸无奈地说没事儿。腊月廿三祭灶神时，四个孩子围着难得一见的糖瓜炸开了锅。望着院子里抢得鸡飞狗跳的四个孩子，姥爷终于决定和姥姥商量这件事儿。
姥姥听完啥也没说，扑在炕头上哭了整整一天。
一直等到姥姥哭干了泪，姥爷才试探性地问：我的意思，老大太老实，老二太刁，老四身子虚爱闹病，索性把老三送过去，人机灵，吃不了亏。你看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