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和纸巾(2)
“妨碍到什么人了吗?”当然没有。
“那我还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当然没有。
也是,当事人都不在意,还有谁能操心这种事呢?
但是,为什么非要是这个颜色呢?
她在每次会面中都是先起身离开的那一个,所以她不知道我每次都会用纸巾擦掉杯子上的唇印,也并不是要保存什么形状,就只是一层淡淡的化学制品而已,这听上去没什么但也同样难以启齿,比起她的人尽皆知,我只能算一些隐藏的固执。我无法像她一样对周围的话那么不在乎,更何况这羞于启齿。
寒来暑往,我们见面的次数一直都很稳定,纸巾最后也攒了一个鞋盒那么多,泛黄的,起皱的,风干的,只有那个颜色是鲜艳的。她一直那样从容,只有我每次慌乱地找纸巾去擦。
她寿正终寝了,许多认识她的人都前去她的葬礼吊唁,除了对她的口红颇有微词,每一个发言的人却也都提到了她可贵的一些品质,她的离去确实是认识她的每一个人的损失。某种程度上她人无完人了一把,我是说,对于其他人,听到她死于浴室里脚底打滑后造成的失血过多都很遗憾,但是我并不意外,毕竟对于她来说,这就是寿正终寝,什么东西会让她老实地合上双眼?死亡都不行,别的更不行。
但是这些我都是听别人说的,事实上,我没有去葬礼,全程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寄去,明明是认识她最久的人。
她去世后很久我都还保留着那个装满纸巾的鞋盒,但却一次都不曾去过她的墓前,更没有在任何一个公众的纪念时间对她进行任何悼念,不知为何,我一直不想有人看到我在悼念她,更不希望有人知道在她活着的时候我们时常见面,所以这也算一个不去葬礼和不去追忆的借口。
“我只希望咱俩见面的时候不要有认识我们的其他人在场。”如你所愿。
“享受被陌生人包围的相处空间也可以让彼此感到舒适。”的确如此。
“所以我每次离开了就忘掉我们见了一次面。”恕难从命。
但是她已经去世了,那我就不能再让她作为一个影子活在这个没有处理掉的鞋盒里,和我的固执里。
在黑夜翻墙去墓园何尝不是一种疯狂,我到底还是冲破了见面带来的平静,在火光当中注视着她的照片,她好像在和人开玩笑:黑白照片,除了嘴。还是那个该死的颜色。我并不生气,该死只是一个形容词,和我砸碎墓碑没有任何关系。
在有人看见我之前我迅速地离开了。回到家,走进了浴室。
让我猜猜看,她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