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皆有病·十一（银瓶乍破水浆迸）1(5)

万万没想到的是，两块瓜竟彻底引出了他的馋虫。出来之前的午饭他才吃了两口，便恹恹地放了筷子，如今却一路走一路吃，只是吃的都没半点儿正经东西——露天晾着的蜜饯暴土扬长的，看着就不干净，他却津津有味吃了大半包，被我逼着才封了袋口放回怀中，说是等下留给成岭。红豆糕绿豆糕看着也很普通，且一闻便甜腻腻的，他却每样都挑了两块。我以为他是想与我分食，刚想阻止，他却只虚让了一下，便用油纸捧着一路狼吞虎咽地吃着走开了。我从怀里摸出铜子儿会了钞赶上去，他却已经吃光了，在前面一个摊子上又买了乳饼，好在这回总算知道分寸，只要了一个，洒了雪白厚实的一层糖霜。

他一路吃，我一路付账，看着他蜜饯果脯甜糕地吃下去。我才知道他如此嗜甜。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我光看着都觉得撑得慌。可我几次都没开得了口。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吃东西如此香甜。他年幼时便被掳进了鬼谷。小孩子哪有不嗜甜的？可在那样的地方，谁还会管他是不是小孩？谁又会在意他喜欢吃什么？能吃饱都算奢望了。我至今仍记得秦老的诊断——温温他明明是个已经成年的坤泽，却连孕囊都未长成，雨露期也几乎没有，所以他未成年时，连能让身体发育的足够的食物都没有，更不要说零食甜点了。
我站在他身侧，看他睁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跟卖糖水的多饶一勺糖浆，深深吐出一口积郁在胸口的长气。他和衍儿容貌相同，都生得极出众，却也都有一口不十分齐整的牙。衍儿的牙是小时候疏忽，没有出齐。那时刚被师父带回山庄的他圆眼圆脸，玉雪可爱，谁见了都喜欢，不是塞一把糖，就是给一个果子，硬是吃出了一口虫牙。师娘走得早，师父和我哪里会带孩子，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衍儿虽然爱笑，却大半只是微笑。他爱漂亮，自然不愿意把牙露出来。而温温……我将目光移开……那时的他大约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成人，又哪里会在乎有没有一口整齐的牙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