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姐(4)

只是等她说明了自己身份后没有嫂子的欢迎声，反而是她的疑惑。“怎么可能，我们一直都住在这里十多年了，哪有这号人！”
“可是，可是地址写的是这里没有错啊。”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0613是这里没有错啊。”她曾向叔叔要过婚房的地址，叔叔愣了一会才磕磕绊绊说出这个地址，她不可能记错的。
妇人说她也许是记错了，他们一家都认识这个名字。她忽然慌了神，转身就跑，一个不留心，摔了，可是已经到了夜晚，她不好哭的太大声，一瘸一拐地走了下去。
蹲在路边终于放声，朝着这个夜嘶吼，这个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夜，她看不见天河，看不见星星。霓虹灯捅了夜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能去哪呢？
她擦擦眼泪，从包里掏出口红和其他，给自己化了一个以前接客的妆，走在街上，对着看向她的男人勾着手，企图能有些钱和一个睡觉的地方。
她往前走着，边走边想着那些过去的事情，走得脚踝疼也不停，她后知后觉才明白叔叔一直以来都把她蒙在鼓里，他敲骨吸髓拿走了自己的所有钱，他让自己和最亲的人断了联系。在那一夜她开始彻底痛恨自己，痛恨叔叔。

是他告诉自己往前走就是光明，往前走就可以帮到母亲，可她后来才慢慢明白，自己走到了地狱。
一直以来自欺自骗着，觉得只要挣到钱就是有本事，可是今晚的一切都撕碎了这谎言，她就是不干不净，她就是下贱，是卖身的，是得病了也不会去看医生的婊子。她不比母亲高尚多少，她没有救到母亲，更没有救到自己。
她走到了天明，走到黄土磨破了鞋底。走到自己熟悉的小村子。
母亲的房间外墙被盖了个危字，他们说母亲是跳河自杀，墓在古树旁，鼓起来的小土包里埋的就是她。她本来还有一次再嫁，那年轻的新郎在地下，只是配婚的那家人说她脏，此事就此作罢。哥哥后来找叔叔大吵一架，翌日被吊死在树上。
夏姐姐被卖之后，夏家还没来得及给弟弟盖新房子，就因一次暴雨，他们眼里唯一的香火摔死在山谷里。夏姐姐后来成了疯子，做了很多人的妻子，她生了很多孩子，她会夜半敲响那些逼迫她怀孕的男人的房门，会在门口哭着说，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后来他们把夏姐姐锁在猪圈旁，这样猪叫声就会掩盖住她的声音。她看见衣服破旧的夏姐姐蹲在栅栏旁，嘴巴啊啊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应该才三十几，却掉光了牙齿。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光彩了，她的头发也不再有光泽，像是枯死的野草，干瘪的秸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