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国福莫】图灵（短篇）(4)

“镜子…”夏洛克试着在屋里翻找材料，终于如愿在卧室抽屉的角落找到几支温度计。他又找来手套和口罩，把温度计打碎在玻璃上，再用胶水一点点糊上玻璃的边，将水银挤开在玻璃间薄薄的平面。
他把那面自制的镜子挂在柜子上，然后起身去打开房间的灯。
镜子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他早就该猜到的（但他不可能按耐着不去探索，于是只能自愿跌入早有预料的深渊）。透过镜子，他清清楚楚、一丝不差地看见了自己——金色的头发、红色的瞳孔。当他试图皱眉，眉纹爬上了那张脸；当他试图说话，镜子里不属于他的嘴在跟着颤动。
太奇怪了。不可接受，但合情合理。他感觉世界像在翻覆旋转，耳鸣和眼痛一同袭来，伴随着仿佛站在绳索桥上一般的摇摇欲坠。
他认得这张脸。他认得。他抬起右手，抚上镜子中“自己”的左颊。他用拇指捻去嘴角的金色碎发，指节再划到耳廓，掌腹于是便贴着下颌骨。他把耳边长长一绺碎发别到耳后，再看着它叛逆地窜回鬓角。

“威廉…”
他一团乱麻的大脑显然不足以让他马上完全理解这幅情景，但他的眼泪早已先他的情绪一步划出眼角，重重地刮至下巴。
“…威廉…”他喃喃着，颤抖地伸出手要去抓住镜子中的人，却就让本就颤颤巍巍的镜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水银液在地上蹦跳了几下，掉入了木板的缝隙。
可怜的夏洛克倒在地上。他用双臂环抱着自己，想用头去撞地板，却不忍心，于是只是攥紧了手心——直到他连那掌寸的皮肤都不舍得糟蹋，于是只是这么拥着自己，以古怪的姿势躺在地上。夏洛克终于卸去了旨在发泄的所有力气，以不伤害这具躯体的一丝一毫。他只是犯怵地躺着。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想要向你形容一种感觉，那便是心脏被朝内拧碎的感觉。
换做平时，他可以拿起一把枪，对着墙壁砰砰来上几枪（他也知道只要仔细找，一定能在柜子后的“杂物”墙上找到枪）。或者，他也可以把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或是憋足膈膜的力气大骂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