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墨鉴(3)

那人面上含笑，蹒跚步到我近前，身上犹自挂着些冷气，通体是黑色的长衫长裤，给人的感觉便像是在殡仪馆工作的。如果我是第一次见他，定然会浑身发怵，但老许是我多年的朋友，故我不但不发怵，甚至倍感亲切。
“我同你讲，”他将我扶到铺里的躺椅上，端起搪瓷杯牛饮一气，“我近来写了个稿子，发去生活周刊给拒了，你帮我瞧瞧哪里出了问题。”
我俯下身子，面朝着地板喘气，听了老许的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说实话，当前我并不很想理会老许的稿子，只想着提起一打冰淇淋，回我的暗室里长眠不醒。但毕竟我俩朋友一场，而且老许的脾气怪甚，若是遇上他人的冷言恶语极有可能会犯疯病上吊。为了老友的生命安全，我终决意令自己辛苦一番。
“成，拿来看看。”
“爽快，老余，我就喜欢你这一点。”话音刚落，老许就屁颠屁颠从内屋取了沓皱巴巴的纸来。
接着是漫长的审稿与修改。具体的我不能细讲，事实上，关乎老许的，确是关于他文章的事情我都不能也不敢细说，它在我心中始终处在个矛盾的位置，我从不敢说自己有资格言它，我只能说老许写得相当好，生活周刊不收他许是类型不相配的缘故，我让他改投另一刊文艺杂志，他不听，说是别的杂志没生活周刊看的人多。到底是读者的问题。

顺带一提，老许十四岁开始写文章，我十四岁给他评文章，当了他二十几年的“御用文人”。这其中自然有我们情谊的成分，可斗胆自矜地讲，更多是我鉴赏独到的缘故。我虽只是个守大门的，但自幼便极爱读杂文小说，写作妄议过他人文字，于评论方面不说精通，也说得上略有门道。同居的老王亦是如此，只不过他平日说话本就轻浮夸张，谈起文艺就更显痴狂之态，常与一些自诩文人骚客的人物大谈特谈，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审稿结束已是过午的一个钟头，正值一天里最热的档口。此刻我正于归途孑孓，身子已被酷暑蒸至透支，便似是手中提着的冰点，行将融化。这种时候人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此时间照旧流逝，空间也规矩地陈设着，再没有行万里，历万年的感触。因为外物改变着人的心境，故而世界到底是唯物的。这是我在日头下参悟的道理。
拖着自己的残躯回了校园，张望四下不见半个人影，除却隐约蝉噪，再也听不见其它声响。这样的日子里没人愿意往外赶，全都挤进图书馆里偷凉，私以为这是寻常且聪明的做法。然而这世界上总有人缺乏这种聪明，或者说因为性情使然不愿安之若素。我是这样的一类人，此外便是我眼前这位——